一连几日,疏桐的心思都停留在账本上,连去常氏房中请安时,都特别留意她卧房中有没有自己以前没留意到的暗格或密屉。
王蕙出嫁后第二日,疏桐照例去给常氏请安。常氏屏退了左右丫鬟,叫了疏桐到跟前问话。
“听说你病了?”疏桐原以为常氏会问她这几日监视王墨的情况,却不料她开口问的却是这个。
想必王墨端药给自己的事,阿荣早已一五一十告诉常氏了。寻思瞒不过,疏桐便点头道:“奴婢这两日脸上出了许多疹子,公子就抓了除疹子的药回来让奴婢服用。”
常氏又问:“好好的,怎会长疹子?”
“杨管家给奴婢调拨了一批旧家具,奴婢住进去第二日就起了疹子。奴婢还正想请示夫人,能否安排几个木工重新上一层漆?”
“哦?他拨给你的是旧家具?”常氏一脸意外。
看不出常氏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着不知,疏桐只道:“也不算太旧,样式到是奴婢喜欢的。”
“我还说给你换一套呢。既然你喜欢那样式,我一会儿就安排木工给你重新刷漆。”
“多谢夫人。”疏桐忙忙道谢。
“子夜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常氏终于还是问起了王墨。
“公子是小姐出嫁当日回来的。喜宴结束后,他便又出府去了,至今未归。”王墨的动向,只怕阿荣也已经汇报过了,疏桐便实话实说。
常氏皱眉道:“既是他主动问老爷要的你,怎会对你这般冷淡?”
疏桐便跪地道:“奴婢早说他那日不过是报复奴婢,请夫人还是让奴婢回来侍候您吧?”
“我虽说曾答应你若是呆不下去了就接你回来,可你毕竟是他的人了,我真接了你回来,你这一生就只能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了。”
“奴婢愿意侍奉夫人一辈子。”
常氏叹道:“女人总归要找个依靠,你若用些心思讨得他喜欢,为他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在王家也就有了真正的靠山了。”
疏桐适时保持沉默。
“这几粒药,融在茶水或酒液中,能帮你一些忙。”常氏从桌上的锦盒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青瓷瓶递给疏桐。
疏桐惊讶望着常氏:“夫人,这个是……”
“当年老爷独宠三夫人,我便是靠了这个药才得了蕙儿。”常氏看一眼疏桐,又道:“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就让阿荣做。”
疏桐一怔,忙伸手接过瓷瓶道:“奴婢谢过夫人。”
疏桐很清楚,常氏对自己不能提供出有效情报已经表示不满了,若是拒绝了这瓶药,也就意味着自己将被她从棋盘上取子。不管这瓶药是春药还是毒药,自己都必须要接着。
“女人就算抓不住男人的心,也得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否则自己哪日被卖了还不知道呢。”常氏叮嘱一番,又道:“婚宴那日,我看子夜有意在接近石家的那位公子,你可要多留些心……”
疏桐忙忙点头应道:“奴婢谨记夫人教诲。”
从福禄院出来,疏桐明白自己在收集王恺罪证的同时,还真的必须要当好常氏的眼线,否则只怕活不到大仇得报的那一日。
第二十五章 追踪线索
更新时间2014-2-1 18:01:25 字数:2339
时近黄昏,天色渐沉。
疏桐守在热气腾腾的铜壶前,盯着壶内翻滚的水浪愣愣发怔。常氏给的药,真的要用?
“疏桐姐,我来烧茶水吧。”刚去浣衣院送脏衣归来的阿荣,一进门便道。
疏桐当即收敛心神道:“沏茶很讲究火候,公子对茶味很挑剔,还是我来做。你去后院棚子间看看家具漆干了没,明日好叫人搬回厢房。”
“哦,这就去。”阿荣瞥了眼腾腾水雾中疏桐看不清表情的脸,转身去了后院。
疏桐深吸一口气,拎着壶柄将翻滚的茶水坐进掺有凉水的陶盘中,待沸水稍稍减温,再又冲进早已洗好茶叶的陶壶里。伴随氤氲的水汽,一股清澈的茶香便直入口鼻。
用余水烫洗了茶杯后,疏桐将陶壶和茶杯搁进茶盘,躬身端了茶盘便往王墨房间走去。
王墨立在书桌前,一手握着那册《名琴谱》,一手指着桌面摊开的一幅画,似在认真对比什么。疏桐上前瞥了眼桌上的画,却正是一幅仕女抚琴图,而王墨的手指,正落在画中那张古琴的岳山之上。
看见这一幕,疏桐心下便有些明白,王墨这几日离家仍是在做与“绝响”有关的事情。
“公子,茶水好了。”疏桐将倒好的茶水递给王墨。
王墨侧首看了疏桐一眼,将手中书卷放下,接过茶杯,凑近鼻底深嗅了一口,随即笑道:“这回的茶,总算正常了许多。”
疏桐心下一惊,却佯装镇定的走到桌几一角,取了火折子将烛台上的白蜡点燃,挑亮了灯芯再笼上琉璃罩子。
王墨喝过茶水,将茶杯放回桌面,旋即又拿起那册书对比起来。看了好一阵,他倏忽抬头道:“桐儿欲言又止,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我……”她确实是有话想说,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这一惊之下,竟将“奴婢”换成了“我”。
“你如今既是我的人,但凡有事,直说无妨。”
自己终归得给常氏一个交代,与其藏着掖着背后动作,还不如明说了赌一把。心下一横,疏桐从袖中取出那个青瓷药瓶放在王墨面前:“公子,这是夫人交给奴婢的。”
“是什么药?”王墨拿过青瓷瓶,挑眉问道。
“奴婢不知是什么药,夫人只说要奴婢给公子服下。”说真话比说假话轻松多了,疏桐都不用去拿捏脸上的表情。
“你为何不直接下药,却将这东西给我?”
“夫人要奴婢监视公子的行踪。是药三分毒,奴婢既是公子的人了,自然不想害了公子……”
“所以呢?”
“请公子念在与奴婢曾有夫妻之实的情分上,适当告知一二,让奴婢能够在夫人面前交代过去。”
“我若不说呢?”
“那奴婢将成为弃子,夫人会安排其他人来给公子下药。”疏桐抬眼望着烛光下目光熠熠的王墨。
王墨笑道:“这是一个威胁么?”
“这是一个交易。”疏桐望着王墨继续道:“若是公子能够配合,奴婢也可以替公子传递夫人那边的情况……”
“难得你这么诚恳,这个交易我应下了。”王墨拨开瓶塞,嗅闻了一番瓶中的药味,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她一个妇道人家,从哪弄来这么多狠绝阴毒的药?”
“奴婢以后可以留心替公子打听。”
“不用你去打听,这种药不是寻常坊间能得到的。”王墨将青瓷瓶装进袖袋中,抬头瞥了眼疏桐:“我送你的香囊,为何不佩戴在身?”
疏桐这才记起上次喝“合卺酒”前,王墨曾送给她一个惠和堂的香囊。疏桐当即垂眉道:“奴婢换了衣裳,忘记取下来了。公子放心,奴婢以后会每日佩戴。”
“今日是第几日?”王墨突然问道。
疏桐不解道:“什么第几日?”
王墨皱眉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七味亡魂丹’了?”
疏桐一惊,她从红斑完全消退那日开始就忘记了此事。看着王墨那番表情,疏桐问道:“公子给奴婢下的药,果然会七日亡命?”
“桐儿果然还不相信?要不要挨到第七日尝试一下那肤痒如噬,腹痛如绞的滋味?”
疏桐闻之心惊,却只能无奈道:“奴婢只是不相信公子会这般无情罢了。公子什么时候才会为奴婢彻底解了此毒?”
“等某一天你完全信任我,我也完全信任你的时候。”
看着王墨专注凝眸的眼神,疏桐竟心慌避开了。完全信任,怎么可能?!
“我此次归家,是父亲命我寻找旷世古琴‘绝响’。常氏在账面发现少的一大笔钱,是我用去购买古琴了。”
疏桐诧异抬头,她没料到王墨会这么快的说出实情。只是这个实情听起来一点都不隐秘。对于嗜宝若狂的王恺来说,重金收买名琴理所当然,他又何必瞒着常氏?再则只是洽谈买琴之事,他又何必将王墨从王寺村召回,让熟识商贾的二公子王润去买,不是更符合常理么?
自己尚且不相信王墨这套说辞,常氏又如何会相信呢?
王墨继续道:“据传‘绝响’收藏在石家。这些日子,我打听得知,石家那位优渥公子擅长奏琴,对古琴也颇有研究,所以多处寻访,重金够买了蔡邕取焦桐斫造的古琴‘焦尾’,欲约他一同赏玩。”
“‘焦尾’已然位列四大古琴,老爷既得了它,又何必还要寻找名不见经传的‘绝响’?”疏桐以常氏的角度提问。
“桐儿看过《名琴谱》?”
疏桐瞥一眼王墨手中的书,点头道:“奴婢在蕙小姐房中曾经看过一二。”
“传闻‘绝响’乃是位列四大名琴之二的‘绕梁’修复后的琴。同为四大名琴,‘焦尾’贵在音色悦美,‘绝响’贵在经历传奇。两相比较,自然‘绝响’更值得拥有。”
藏宝者追求的这种价值,在疏桐眼中看来,毫无意义。像王恺那样的粗人,根本不懂音律,却也附庸风雅要收藏名琴,纯粹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