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老阿米所说,喝了这复活草汁,夜里安稳了,白日就不安稳。此刻就算是闭上眼睛,脑海里那翻涌不息的记忆也依然泛滥成灾。
——“桐儿,你每日对镜梳妆的时候,可有认真看过自己的眼睛?你这双水灵灵的眼睛深处。隐藏着浓浓的杀意。”
——“你不想再看看么?我父亲左侧是任职光禄勋的三伯父,右侧是侍中裴危裴大人,再旁边是长广公主的驸马……”
——“桐儿,我能注意到你,这堂中的任何人也都能注意到你。这般好奇,你不妨去侧院的喜禄堂看看,那里收到的奇珍异宝堆罗成山,写礼薄的账房手中名单也齐全得很。”
——“难得你这么诚恳,这个交易我应下了。”
——“等你某一天完全信任我。我也完全信任你的时候。”
——“桐儿,你明白了么?不计后果的善行,会伤己伤人。为富而选择不仁,有时候是一种自保,有时候是一种策略。”
——“至于谋害我娘的凶手,活着。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我却也是个骄傲的人,若是一个女子连手都不放心交给我,我又哪来情绪与她欢好?方才抱你。也不过是替你解围。”
——“假戏真做,才能打动人。”
——“十指连心,你的手不疼了,我的心就不疼了。”
——“桐儿是想要我教你?罢了,我不能自寻死路。似桐儿这般铁石心肠的女人,不懂药理尚且几次给我下药,若是懂了,我哪有活路?”
——“在你面前,我从不隐瞒。桐儿,我也一直在等你如此对我。”
——“这是个危险的世界。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相信我,桐儿。”
——“在我面前,何必要装得这么辛苦?”
——“难道在桐儿眼里。我就只是王恺的儿子吗?”
——“桐儿,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解药。”
——“飘蓬逐风,却终要落地生根。桐儿将根底扎在为夫身上,才是最简单最可靠的。”
——“你何时能对为夫也这般‘不忍心’,我便知足了。”
——“真相就是如此残酷。有些事情,不知不晓,心里会好过一些。”
——“捂热一片土地,只需半日曝晒。要捂热一个人,得需要多久时间?”
——“此事,我早就不介意了。桐儿不必一直放在心上。”
——“比起家宅间那些鸡毛蒜皮的勾心斗角,男人之间的事情太过肮脏龌蹉,我不该将你卷进来。”
……
“白姑娘?白姑娘!”
石拓在疏桐面前连唤几声,疏桐才抬起头来,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似根本不认得他一般。
“白姑娘,你好些了吗?”石拓在她身前蹲下来,一脸焦急道。
又过了好一阵,疏桐环顾四周,仿佛才从梦中醒般茫然道:“你们赌完了?”
“嗯。”石拓点头后又道,“你脸色这么差,我去找个大夫来替你看看。”
这巴掌大的村落里,就算有大夫,又怎能医得好自己的病?试问天下又有哪位大夫能补得好这被往事掏空的心?
疏桐心下苦笑一声,扶着梁柱站起身来:“我没事了,先回客栈去跟拉罗托谈向导的事情吧。”
“真的没事么?”
石拓刚要伸出手去搀扶她,疏桐却抬步避开道:“刚才休息了一阵,已经好多了,我们走吧。”
看着疏桐越发纤瘦的背影,石拓顿了一下,抬步追了上去。
石拓觉得庆幸的是,比起王墨,他还有足足一辈子的时间来和她相处。原本,除了敦煌城外沙山上的那只响尾蛇,他还准备了其他的苦肉计,却没料到老天会出手帮忙,让王墨就这么消失了,替他省了许多事。
赌石石拓输了,拉罗托带回来的是一块纯净无瑕的极品羊脂玉,老艾力拿玉刀在石头两面开窗后用灯烛投照,里面如同一汪水泊子,明净通透得没有一丝的石花儿。回客栈的一路上,赢了赌注的男人都纷纷向一个身着褐袍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竖大拇指,称赞他寻玉的本事值得人信赖。
猜出他就是老阿米的儿子拉罗托,疏桐主动上前与他问好,还没走回客栈她便将驼队打算聘请他做采玉向导的话提了出来。
这不是她寻宝心切,而是这一刻,她如果不干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她会被那些在脑海里翻腾不休的往事给活活淹死。
想必拉罗托早晨回来已经听老阿米说起过这事,疏桐一提出来,他便问:“你们准备支付多少酬金?”
“您往日收取酬金是什么标准?”
拉罗托摇头道:“这次不能按照往日的标准收。要找丈高的羊脂玉,须得往深谷里去,走这一趟来回少说也是一个来月。今年气候和往年不同,秋天来早了,按这情形推算,说不定一入山就会遇到大雪天。除非报酬优厚,否则傻子才会这个节气进山。”
第一七五章 鲜血献祭
听了疏桐的翻译,石拓道:“你就问他想要多少酬金吧?”
疏桐询问后,拉罗托道:“我要你们这趟找到的东西的两成市值。”
他不要固定的酬金,而要抽成酬金?疏桐愣了愣。寻找羊脂玉不过是个借口,若真寻到了西夜古国的宝藏,这市值又是怎么个算法?
得知拉罗托索要抽成酬金,石拓反问道:“若这一趟什么都没找到呢?”
拉罗托听了疏桐的翻译,摇头笑道:“怎么可能?我进山就从没空手而归过。”
终归不知道西夜国在什么地方,里面究竟有没有宝藏,石拓寻思后道:“那就先答应他吧。”
说妥了酬金的问题,拉罗托便道:“趁这几日天气晴好,我们要多赶些路,你们先去村头玛伊家的杂货铺子多采买些皮革、毛毡和草药,做好路途上的准备,我这边带人去准备祭祀的东西。”
“祭祀?”
疏桐以为自己听错了,拉罗托解释道:“你们汉室过来的人不知道,但凡要取用昆仑神山里的宝物,都得先遣血灵禀报山里的神灵,否则冒犯了神威会遭天谴。”
西域这边的风俗不同中原,大家都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便由着拉罗托去准备了。
驼队在杂货铺将能采买到的东西都买下了,满载回客栈时,客栈的场院中竟搭起了一层祭坛,上面摆满了各种带着陈旧血迹的犀樽、刀具和器皿。
见众人回来,拉罗托仰首望了望天上的日头道:“时辰正好,我们可以开始祭祀了。”
众人便都按照拉罗托的要求,围着祭坛列好队,垂首听他在坛上嗡嗡诵经。片刻后。便有客栈里的伙计分别扛着新鲜斩杀的骆、马、羊等祭品上场,将还在滴答淌血的刀口子对着祭坛上的各种器皿一路浇淋了过去,之后又扛着祭品绕场诵经。
看着这血水滴答的场景,疏桐只觉得胃内一阵翻涌,恶心欲吐,却又不敢出声破坏了祭祀,只得紧紧咬着嘴唇闭着眼睛。
拉罗托在祭坛上咕咕嗡嗡的诵读完祈祷平安的经文后。便从祭坛上拿起一把银光闪亮的匕首,朝自己左手的食指割去,然后倒竖指尖将鲜血依次滴入那一排盛血的器皿之中。
这之后,拉罗托便要求众人依次上坛滴血献祭,向昆仑的诸位神灵禀报请示,祈祷一路平安。
奎叔作为向导经常往来这一带,知晓这种祭祀对昆夷人的重要意义,他向众人解释后,大家便都一一上前接过匕首破指献祭。
很快就轮到疏桐了。她接过那把舔过众人鲜血的匕首,手就有些发抖。见众人都盯着她看,她咬了咬牙走上台去,捏着刀柄抖着手将刀锋拉过左手食指,不料刀口有些钝,这一下却未能划开皮肤。
疏桐脸色惨白。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咬紧牙关,闭上眼睛,正准备再次用力割指头。持刀的手却被人捉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主持献祭仪式的拉罗托话语中带着怒意。
“她是个才死了男人的寡妇,不能献祭!”一个男子答道。
疏桐一惊,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立着的居然是萧白,顿时吃了一惊:“萧公子?怎么又是你?”
“不能是我么?”萧白从疏桐手中取下匕首,退后一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舒公子?呵呵,往日我都被你骗着了。”
此人如此精通西域诸国的语言,又一路尾随驼队,显然也是冲着西夜古国的宝藏来的。疏桐被他这般无礼的打量看得有些着恼,便讽刺道:“萧公子到龟兹是参加三年一度的‘曲韵会’。到雀离大寺是拜见叔叔,此刻追到这昆仑脚下,不知又是所为何来?”
“都走到这里了。瞎子也能看出我是寻宝来了,你又何须多此一问?”
他这般说话的语调令疏桐十分不悦,她皱眉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女人?”
“猜的。”
疏桐怒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是寡妇?”
“随口胡说而已,难道我说准了?”萧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