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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碧城 [榜推] (秋风竹)



彼时,疏桐正与喜鹊在屋檐下斗蛐蛐,她听得父亲说:“舒儿也不小了,每日跟男孩子一般爬树翻墙斗蛐蛐,我看也该让她学学女孩子的正经功课了。”

母亲笑问:“夫君打算让舒儿学些什么呢?”

“正巧前几日有西域朋友送了张琴来,就让她先从七弦琴学起吧。说来也正巧,席间我与乐大人聊起学琴之事,太子少傅崔平便推荐说他认识一位罗姓女琴师人很不错。”

罗秀,崔平,太子……疏桐对那个写检举信诬陷父亲的人,突然有了些眉目。

“公子可认识一位叫崔平的人?”

“崔平?”王墨转眸看向疏桐,疑惑道,“惠帝还是太子时,他曾任太子少傅,如今年岁高了,早已辞请归乡。”

“他是惠帝的老师?”疏桐诧异道。

“他虽是惠帝的老师,但因先帝偏爱成都王司马颖,他便一直住在成都王府中,负责教习司马颖的学业。去年我去邺城时,还曾在王府见过他。”

“这崔平贫僧也认识。早年他似乎很受武帝重用,曾代表武帝出使西域。当年父王在王城设宴时,贫僧也曾出席陪同。印象最深的便是,此人屡次在席间询问早已亡国的西夜国。”

第一五六章 一片私心

王墨皱起了眉头:“崔平为何询问西夜国?”

“百多年前,西夜国一带发生了地震,阻断了一道水脉,以致昆仑以东的地区沙化严重,那一带的居民纷纷北迁。便是龟兹,也迎来了许多外族。崔平说武帝担心这一带持续沙化,西域诸国会不断往敦煌一带迁徙,最终威逼大晋,故而派他前来探查水源,寻求长治久安的大道。”

武帝派出太子少傅不远万里,来西域探查水源?

王墨觉得这个理由怎么听怎么荒诞。只有一种可能,崔平那时已经知晓西夜国宝藏的事情,来西域不过是要寻找线索。

“崔平来龟兹时,可有接触过那张古琴?”王墨问道。

疏桐心里一惊:他如何知道自己心里所想?自己突兀的询问崔平之事,他也毫不惊讶?

白延寻思了片刻道:“崔平来龟兹时,适逢三年一度的‘曲韵会’,不但西域诸国喜爱音律之人齐聚龟兹,就连中原也来了不少同好者。那张古琴当时存放在王城的器乐库中,他有可能见过。”

如果说崔平在探访西夜宝藏的过程中,发现了“绝响”背后的线索,按照常理来说,他必然要设法得到这张古琴。

果然,白延又道:“在‘曲韵会’结束那日的宴会上,王妹帛宁曾用那张古琴演奏过中原的琴曲,崔平当时便笑问能否将此琴赠予他。我父王以为崔平也喜爱奏琴,便请他也弹奏一曲助兴,崔平却说他不会。我父王便笑答‘既崔使不会奏琴,送你这张古琴却也浪费了,不如本王送黄金百两美女若干?’”

听到这里。那些关于“绝响”和白慕冤案的线索碎片都慢慢拼合了起来。

最早发现“绝响”秘密的人,正是成都王司马颖的老师崔平。崔平在龟兹索琴未果,对此琴十分留心。故而,当“绝响”被白延作为礼物送给白慕之后,他不但推荐了琴师罗秀入白府教琴,也写下了检举信陷害白慕。

只是,崔平并未料到,白慕会主动上交“绝响”。更没料到“绝响”一入国库便被大鸿胪石统取走。在鸿胪寺找不到“绝响”,他便以为是白慕私藏了古琴,恼怒之下便勾结散骑侍郎王恺,在朝堂上以谋反罪请旨抄家灭门。

也是此刻,疏桐才想明白,父亲书房里的那些遗物。为何会完整的保留在白果岭的密室。为了利用那笔宝藏帮助司马颖夺取王位,这位尽职尽责的王师,这些年来一直在父亲的遗物中查找“绝响”和宝藏的线索!

而当石拓长大后。携带古琴“绝响”在洛阳琴界崭露头角,崔平才发现这张古琴的真正去处。早已不在朝堂的崔平不便出手,这一次便轮到了成都王司马颖亲自出马。

依附于皇后贾南风的石家,权势地位不同于小小的鸿胪寺主薄白慕,诬陷这种手段伎俩无法上演,司马颖的目光便再次落在了曾与石崇斗富输得毫无颜面的王恺身上。

疏桐清晰的回想起司马颖做客宝鼎阁那日,王恺说过的话来:

——“那‘绝响’,真的在石家?!”

——“枉我煞费苦心的找了这么多年,竟还是被他夺去了……”

财富和地位,一直是王恺孜孜以求的人生目标。只要许诺以这两者。司马颖利用起王恺来,可谓得心应手。自始至终。王恺都在不遗余力的为司马颖寻找“绝响”。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于司马颖为侧室,召回在王寺村学医的庶子王墨,不过是王恺为着这笔宝藏,也为着王家鼎盛不衰的未来投下的赌注……

王墨静静看着疏桐,那被门齿咬得泛白的嘴唇,长睫下暗潮汹涌的眼眸。木几下被手指揪拽得起皱的衣摆,无不暴露她此刻内心的痛苦和仇恨。

这个原本如梨花一般柔弱纯净的女子,肩负着灭门的血仇,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着。这一刻,他也在苦苦隐忍,隐忍着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的念头。

王墨忽然有些后悔。绕行千里来龟兹,不是为破解琴板背面的铭文,那段铭文权昱早就翻译得清清楚楚。他藏着一片私心,以为用白慕结义兄弟白延的证词,多少可以洗脱一些父亲在白慕冤案中的罪孽,令自己仇人之子的身份在她眼中所有改变,却令她陷入了更大的痛苦。

茶味越发清苦。王墨看着手中陶杯里沉浮辗转的茶叶,露出了一丝苦笑。自己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罪孽岂是由动机所决定的?就算父亲不是那个写检举信的人,不是为那笔宝藏而丧心病狂的人,他却在崔平的利用下出面请了圣旨,带着兵马抄了白慕的家……

“如此看来,当年写信检举陷害义兄的,极有可能就是崔平。”白延似乎也想明白了个中缘由,他再次转首看向疏桐,面露疑惑道:“这位施主为何突然想起了崔平?”

疏桐一怔。若直说缘由,自己的身份岂不就暴露了?王墨作为替司马颖的“朋友”和“亲戚”,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岂能放过?

略作思忖,疏桐掩饰道:“我不过是突然想起,一位琴界友人说这位崔大人出高价想收买一张叫‘绝响’的古琴。”

友人?她指的是石拓吧?她还真是不会撒谎。王墨拎起木几上的陶壶,替白延斟满茶盏后,不动声色道:“此人寻找古琴的动机十分明显,看来确实如大师所言。”

“若早知此琴会招来这等祸事,贫僧如何也不会送与义兄。”白延端起茶盏,却又搁了下来,神色黯然道,“万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菩萨畏因,众生畏果。贫僧这些年一直在反思此事……”

白延自洛阳归国后,便进入了雀离大寺闭关忏悔。

起初,帛山以为他只是为友人的冤案悲痛过度心结未解,便由着他诵经礼佛。不料他一进寺庙便不再归家,帛山数度催促后,他竟跪求放弃王位继承权,决意终身侍佛。

第一五七章 砗磲佛珠

白延的行为,令帛山恼怒不已,但却想尽了办法也不能令他返回王城。

龟兹国民几乎人人信奉佛教,宗教的感召力远远超越王权,后来帛山在王后劝说下,为了巩固政权,不得不放弃白延,另立公主帛宁的儿子为王位继承人。

白延因父亲的事自责至此,疏桐心中不忍,便宽慰道:“白慕大人一事,与大师并无直接干系。若白大人泉下知晓大师为了他而放弃本该肩负的家国大义,必然难以安心。”

白延摇了摇头,一脸肃穆道:“贫僧选择侍佛,并不只为空门消忏悔。悉心研习佛道后,贫僧发现以佛道感人化人,能为世人所尽业力远远大于身为王者的守护之力。这些年来,贫僧一直在着力翻译佛经,希望经书远播,以慈悲和愿力渡人,带给更多人智慧和力量。”

恰有日光穿透禅房的木窗,投照在白延身上。望着晨光下慈眉善目容色平和的白延,疏桐心底多了一丝崇敬。

三人谈话至此,似再无话题,王墨便起身告辞。

轮到疏桐合掌道别时,白延忽然道:“施主请留步。”

疏桐停住脚步。白延取下手腕上一串白色的砗磲佛珠,双手合掌以吐火罗语诵读了一阵经文后,将佛珠递给疏桐。

疏桐诧异摇头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下。”

白延道:“这串砗磲珠伴了我八年了,每日手持珠子诵经礼佛。令我神安心静。今日转赠施主,望它也能替你锁心安神,驱邪避祸。”

八年?也就是父母遇难后,白延就带上了这串珠子?看着莹润光洁的佛珠,每粒都似散发着一种神秘的静心之力。疏桐犹豫着接过了珠子,再次施礼致谢。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辞别白延,疏桐刚走到禅房门口。背后便传来白延用生涩的汉语道出的一句禅语。疏桐不由得脚步一滞,待她转回头时,禅房的门已被随侍的僧侣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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