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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锦衣卫 (十三酥)


  现下平白多出个淳则帝姬,这不是摆明了要和她唱对台戏么,便呛声道:“哟,这不是害得窦贵人没了孩子的罪魁祸首么,我要是你,这会子必定门儿也不敢出,夹着尾巴在屋里抄经好减轻自己的罪过,却怎么会转天儿就大摇大摆在外头晃悠,实在叫人费解啊。”
  和龄心情正不好,听见仪嘉这么说更不是滋味。
  她也知道自己昨晚才出了风头,不宜在宫里太惹人注目,可就是不爱吃亏,吃亏是福这话是说给傻子听的。
  才要开口,仪嘉却骤然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拍手掌向她自己身后的宫人们道:“瞧我这嘴,方才是叫淳则妹妹回屋里抄经么?呵,她大字也不识得一个,如何抄经?竟以为我是成心讽刺她呢,可是我的罪过了!”
  仪嘉帝姬身后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连附和都附和得小心翼翼。
  她哼了声,扬了扬下巴,脸颊上却猛地一重,下一瞬就火辣辣痛起来———!
  和龄的手顿在空中还没收回去,她磨了磨后槽牙,丝毫不惧地迎上仪嘉帝姬瞪起来的眼睛。
  “这一下,是还你陷害我撞到窦贵人。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有句话你说对了,确实该夹着尾巴抄经赎罪,只是这人不是我,该是你。”
  仪嘉不耐玩听她说这些,她早就急红了眼睛,扬手就要反打回去,和龄如何的机敏,另一手跟着就抓住了,反手在她另一侧又是一个嘴巴子,扇得她自己都手麻,拧眉看着仪嘉道:“这一下,是警告你日后看见我就绕道儿,别再自己撞上来。”
  受了那么多气,现如今是一样的身份,难道还有吃亏的道理,以为她是白莲花儿么。她确实不及她奴仆成群地长大,她是野生的仙人球,带刺儿的,谁碰她都别想全身而退。
  仪嘉帝姬捂着脸惊得说不出话来,她长大这么大从没挨过打,就连父皇母妃都不舍得给一句重话,眼下竟然叫这野丫头片子教训了?!这世上居然有比她还横的人,简直奇耻大辱。
  “你等着!”
  仪嘉帝姬拂袖而去,心里其实有一丝惧怕,怕和龄再打她,忙脚下匆匆去了。
  她后边的宫人们都看傻了,曾经被和龄踹过屁股的大珠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觉着当时屁股上挨那一下真不算什么。
  那一行小跑着追仪嘉帝姬去了,和龄见无人,适才强撑着的气势顿时枯了半截,安侬反应过来,直接竖起了大拇指,“您现在在奴婢心里是这个!”
  “我打落生下来一直就是这个,”和龄抿了抿唇,把安侬的大拇指按了下去,抚抚心口,却道:“依着你说,仪嘉帝姬还会来找我麻烦么?”
  安侬道:“这可不好说,仪嘉帝姬在宫里跋扈惯了,只有她打人从没人打她的,您是头一个,所以您是这个。”
  她的大拇指忍不住又想往上翘。心里并不为和龄担心,毕竟皇上还在热乎头上,且皇后主子愿意罩着帝姬,仪嘉帝姬是秋后的蚂蚱,不出意外是蹦跶不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我不后悔。”和龄看着自己的手掌,这也是她第一次打人嘴巴子,朝掌心吹了口气,复带着安侬往养心殿行去。
  彼时皇上却叫老太后召进储秀宫里去了,和龄到得宫门上时自然扑了空。她等了一会儿,将要离开之时,身着明黄色盘龙纹皇袍的纯乾帝却回来了。
  皇帝面色沉沉,结了一层冰碴子似的,眉眼甚是冷厉。他身后随侍着内监和锦衣卫千户百户们,众人在皇帝的低气压下沉默前行,除了脚步声不闻半点声响。
  “给皇上请安。”和龄蹲身福下去,眉目微垂,身后是飘着枫叶的树。皇帝甫一瞧见她,面上掠过一丝叫人看不透的情绪。
  他不叫她起来,反倒伸手在女儿小小的脸蛋上轻抚了抚。她的眉目按着他过去预想中的轨迹生长着,像自己,更像良妃。
  忽道:“朕的话,你为何听不进去。”
  和龄不解地抬眸觑他,眼睛眨了眨,羽睫浓黑鲜亮,像两把小扇子,喃喃问道:“什么?”
  皇帝有几许无奈,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朕是天子,亦是你的父皇,”顿了顿,仿似感到怅惘,幽幽道:“隔了这么些年,再未听阿淳唤过朕‘父皇’,莫非你心里有怨怼?”
  和龄一惊,忙说没有。
  皇帝露出笑靥来,“这就好。”话毕就那么凝视着她。
  和龄明白皇上的意思,她踌躇着,终于不自在地唤了声“父皇”,心里却变扭。
  缺失了一段记忆的人,总不能真正带入自己的身份。看着面前人到中年却依旧英姿勃发的男人,她很难想象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原来是一国之君,而她的母亲死于非命,亲哥哥隐姓埋名却只为报仇雪恨。
  和龄咬着唇,发现自己从没有如现在这般迫切想要找回遗失的过去。
  


☆、平地澜
  要说皇帝为何板着脸打储秀宫回来呢?这里有个缘故。
  那一日皇帝认亲的时候樊贵妃多了个心眼,将钱嬷嬷指派到储秀宫老太后跟前给和龄上眼药去了。过了一夜,太后越想越对和龄的帝姬身份有所怀疑,一个失踪了十多年的人,如今就这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说书呢?
  不过叫老太后真正动怒的是皇帝贵为天子,竟然为了验证个女儿自伤手指。
  平头百姓要是知晓了太后为这点子小事动怒定然会不解,可他们不知道,皇室与别个不同,天子掌管一切,一肤一发不单属于他自己,那是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半点都损伤不得。
  老太后年纪大了,性子又严苛古怪,眼里益发的只有自己儿子。
  皇帝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太后不好太过责备皇帝,以防折损君王的面子,便把矛头指向了她眼中所谓“淳则帝姬”。
  甭管真假,她已经先入为主因钱嬷嬷的话对和龄有了极差的印象。尤其是御花园的宫女的案子和窦贵人肚子里的孩子这两宗儿,前者尚可糊弄过去,后者却攸关皇嗣,皇帝的草率处置…不,皇帝压根儿对淳则帝姬毫无处置,这叫太后十分瞧不过眼。
  当年的樊氏姊妹就将皇帝唬的五迷三道儿的,这如今宫中有一个樊贵妃还不够,竟冒出来一个良妃留下的女娃娃,知子莫若母,皇帝对良妃的执念太后瞧得清楚,她如今顶不愿意见到的就是皇帝因宠爱淳则帝姬而罔顾宫规,视其为无物!
  就在皇帝早朝后将他召了过去。
  屋里檀香阵阵,老太后是吃斋念佛的人,手上盘弄着大颗大颗的佛珠,皇帝行过礼,她便道:“昨儿个的事哀家都听说了,哀家亦由衷为你失而复得淳则感到高兴… …”
  一些场面话说完,跳过了滴血认亲之事,太后话锋说转就转,言辞甚至有几分激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帝姬?咱们皇室不能带头做目无法纪的事儿,多少双眼睛瞧着呢!横竖…窦贵人的孩子已经没了,哀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那御花园的案子叫哀家心中委实膈应。”
  老人家上了年纪,最见不得死人这类不吉祥的事。流言伤人于无形,和龄如何牵扯进去的老太后不在乎,她怕的是这位帝姬在宫外养坏了性情,不知是怎样的人,要真害人上了瘾岂不成个毒瘤么!绝不能姑息。
  太后的意思皇帝明白,这是变相在给他施压。
  纯乾帝回去路上越想越不痛快,听闻当初此案经由皇后的手,不知她却怎的不调查清楚?
  如今害得淳则背负上杀人凶手的恶名,女孩儿家有这样的背景在,即便身为帝姬也会叫王公贵族望而却步,没听说哪个男子爱娶个母夜叉回家去的,有怪癖么!
  遇上和龄时正是皇帝心情攀升至烦躁巅峰的时候,倒是女儿娇娇俏俏同良妃酷似的小模样使他心情略有回升。
  他是不会过问她有没有害过人的,现摆明了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人甚至抛尸井底?
  太后老糊涂他可没有,只是目下须得给太后一个交待,也给阖宫的人一个交待,证明淳则是无辜的,如此她可昂首挺胸,不至叫宫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子。
  一头思忖着,纯乾帝爱怜地在女儿软乎乎的脸颊上捏了捏,一头板着脸向身后人吩咐道:“去,把权泊熹给朕叫进宫来。”
  和龄在皇帝跟前就乖乖巧巧的,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皇上,目光在他身后一群人里寻睃一圈儿,里头确实不见泊熹。心想也是,泊熹是锦衣卫的头头,自然不可能见天儿跟在皇帝后头,他有旁的事要忙。
  正好,皇上不召见他她还见不着呢。
  和龄装傻充愣地就跟着走进了明间,一眼就瞧见了皇帝的宝座,上面是一块儿匾,上书“中正仁和”,虽然她不识得这几个字,但是觉得这笔字很好看,就认真地瞧了会儿。
  皇帝平日在明间西侧的西暖阁里批红、看书或与大臣密谈,此时脚步顿住了望着和龄,她骨碌碌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甜甜一笑,“父…父皇,女儿觉着这儿很熟悉,想在这儿走走,能不?”
  柑橘公公眼皮跳了跳,养心殿是何其严肃庄重的地方,又不是郊外游山玩水的胜地,帝姬还想看景儿呢,圣上自然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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