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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锦衣卫 (十三酥)


  她不是嘴皮子厉害爱犟嘴么?
  回头到阴司里阎王爷跟前好好说道说道,看来世给不给她托生个好人家。
  和龄眼见着仪嘉帝姬走了才稍许放松一点,甬道顶头吹来一阵微凉的秋风,带来几片泛黄的秋叶滚到脚下,不小心踩上去,秋叶发出脆脆的哀鸣。
  天凉好个秋啊,和龄挪开脚,不去碰到树叶,面上多了浅浅一层萧索。
  “你是回坤宁宫去?”萧泽笑微微看着和龄,“一道儿走吧,还记得我么,我是上一回迷路了叫你带我去坤宁宫的那位… …”
  他兴致高多说了几句,和龄说“奴婢记得您”,然后就不肯多说话了。
  跟在太子萧泽身后走着,脑海里转着方才的事,心想自己一会儿回屋定要好生睡一觉压压惊,醒来你好我好大家好,没什么过不去的,日后出宫前尽量避着仪嘉帝姬就是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只能如此了。
  三人一同进了坤宁宫,姬昀却陡然停下步子,目光顺着和龄告退离开的方向。
  萧泽走得快,转头道:“怎么了,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姬昀摆了摆手,这时天幕上的日头被大片流云盖住了,他们这一片儿暗暗的,照得他的脸色讳莫如深。
  “净澜先去吧,我这儿有点子事要处理,一会儿就过来。”他笑容和熙,“母后若问起来,你搪塞过去便是。”
  萧泽心里虽然奇怪,但是他是不会质疑太子的,就在内侍的带领下往前去了。
  他们这边说话也就是一小会的工夫,和龄被太子殿下叫住的时候还没绕到后边小院,她脸上写满了诧异,不晓得有什么原因能够致使太子专门来找自己的。
  蹲身福了福,这下和龄没有肆无忌惮打量他了,而是努力地作出一副老实巴交的表情,两眼虚无地看着几步开外一棵高耸的香樟树,就差在额头上贴个纸条写上“我不是成心撞那位窦贵人的我是个好人”。
  “不必紧张,”姬昀道:“我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抚了抚袖襟上盘结舞爪的龙纹,说的是叫人家不要紧张的话,面上神色却很是庄严。
  和龄已经准备把自己因何会撞着窦贵人的经过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不想太子殿下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听说,你叫做和龄?”
  “是,”和龄有点怯怯,解释道:“进了宫内皇后娘娘并不曾另为奴婢改名。”
  她看到太子露出沉吟的面色,须臾,他道:“那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么?”
  “回殿下的话,家里没人了。”和龄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就说了谎话,她吃不准太子的意思,反正还是照着一穷二白,怎么可怜怎么说吧。
  “孤女?倒也可怜见的。”姬昀不动声色,背着手绕着和龄转了一圈,步子按在她正前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复问道:“那么,你是哪里人氏?”
  她绞了绞手指头,“… …不,不详?”
  说完这句和龄真想一头撞到豆腐上,她真不是成心的——人有时候撒谎也要有点参照,和龄说这一句的时候脑袋里转了转,一时间中原有什么地名她愣是一个没想起来,张口就来了句“不详”!
  太子优雅地,缓慢地低笑了一阵,“你是在…逗本殿下玩儿?”
  话毕,忽然用力捏住了和龄的下巴,声调依然平和低醇,“不急,你细想想。这对我很重要。”
  


☆、宫心计
  太子这么一说,和龄还真就打算认真回想回想。
  “是,”和龄呆致致的,滴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微一挪腾,“奴婢——那奴婢这就细想想。”
  她心里是不晓得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不去忙他自己的事儿,却在这里扫听自己的过往做什么?难道她进宫的来路遭到怀疑了么?
  不,应该不至于,泊熹办事是滴水不漏的,他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露出线头等着别人拽。可若说是同泊熹没干系,那太子就是发自内心对自己好奇在打听自己了呀!
  果然很稀奇。
  和龄吮了吮唇,而姬昀也把手从她的小下巴上拿开了,目光却不曾移开。
  他很努力地试图从面前这张人面上找见更多的能够与旧日小帝姬重合的神韵,无奈那时他只是个小少年,不过偶尔几回在御花园里瞅见淳则帝姬。
  那是个贪玩儿的孩子,摸鱼、上树、抓蛐蛐,偶然也有稍雅致些的,会穿着花裙子去扑个蝴蝶。
  但淳则帝姬大多时候只腻着她亲哥哥老六,他们别个皇子没必要也没机会和她多接触。
  至于小帝姬的相貌神韵… …
  这无疑是无法用辞藻形容的,一些模糊的画面在他少年时的记忆里载浮载沉,仿佛沾湿了水氤氲开来,不管再怎么努力,依然不能辨别细致。
  而和龄是真的在努力回想了,于关外生活了太久太久,她在回忆里举目四顾,一张张生动的人面罗列着排过去,有徳叔,有掌柜的,有金宝银宝,甚至还有她那只年迈的老骆驼,炙热贫瘠却包容万物的无垠沙海———
  唉。
  再没有更多了,之前的记忆像是凭空叫人在脑勺上挖了个坑,哗啦啦如流水一般全走光了,不论回想多少回,她始终什么也记不起来。
  “殿下,奴婢尽力了,老实和您说了吧,”和龄垂头丧气的,为了不让人太子殿下怀疑她是在装样儿,她还特意大叹了一口气,说道:“是这样,奴婢小时候走路不仔细撞石头上了,后来就失忆了,过去家里的人事,还有奴婢究竟是哪儿人,您冷不丁这么一问奴婢还真没能耐答上来。要不这样,您瞧我像哪儿人那奴婢就是哪儿人成不成?您是火眼金睛,瞧准了指定没差的。”
  姬昀莞尔一笑,曼声道:“我可猜不出,只想听你说。”
  和龄不觉得太子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诚然,她确实刻意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她彻头彻尾都不提哥哥。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是一个太子这样身份的人物,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近处经过一行宫人,路过时头也不敢抬,行过礼便都过去了,发出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姬昀盯着低着头的和龄好半晌,他等那群人走没了,好像才回过神来。
  “我姑且信你一回,关于失忆… …”他的声音很醇和,“希望你忘记的,是一段不值得恋恋的经历。”
  和龄怔忪了一瞬,她也想过自己因何会失忆,世上人失忆的本就不多,除了话本子里三不五时这个千金小姐病了,那个江湖大侠走火入魔了,寻常人家过日子,哪里见到隔壁家老王失忆的?从没这话。
  兴许她真的忘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和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眸光剔剔然,两道视线再一次落在太子紫芝冠玉的面容上,然后馨馨然一笑,大咧咧道:“殿下您人真好,您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
  姬昀还没被人这么直白地褒赞过,身为太子,自小就受到来自各方的各种阿谀或奉承,但直到此时听见跟前这小宫女直剌剌说“您人真好”,配上她嘴角深深的梨涡… …
  这感觉,居然还不错。
  “回去吧。”他朝她摆摆手,走了两步,踏得落叶纷飞,蓦然回首道:“准备着,我兴许还有寻你的时候。”
  和龄在后面呵着腰恭送,她压根儿没留神太子说了什么,只憨憨卖傻地仰脸一笑,躬了躬身,兀自有种把大佛请走了的松懈感。
  ***
  却说太子姬昀一路往南边暖阁行去,他心思隐藏的深,适才在和龄面前不会流露出来他对她身份的怀疑。
  当年小帝姬是从皇宫里莫名其妙消失了去,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是一个信仰,没必要信得理智也没有了。好好儿的大活人能不见,保不齐就是背地里有什么腌臜事儿。
  不得不说,他母后这人委实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情,前番不晓得跟哪儿听说了所谓良妃真正的死因,还没落实清楚就跑养心殿里咋呼去了,结果事后樊贵妃依然稳坐在她的贵妃之位上,倒是他母后白白在皇帝心里落了个没脑子的印象。
  虽然,皇帝过去也没认为皇后有多聪慧。
  想起这些就不愉快,姬昀按了按太阳穴,一抬眼间竟见到萧泽站在紧闭的隔扇门前一动不动,那样的情状,分明是在听壁角。
  怪道一路来时都静悄悄的,原是母后和英国公老夫人在里头说话,姬昀默不作声拾级而上,站定在萧泽背后。
  “——你胆子益发大了。”
  后者心里一悚,然而丝毫没有偷听者羞惭的觉悟,萧泽直了直腰杆子转回首,眸子里散发着不寻常的光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言语道:“不怪我偷听,殿下是不晓得娘娘和老太太在说什么——”
  他这头说着,屋里萧皇后的声音又响起来,萧泽指了指里头,示意他听下去就知道了。
  姬昀把脸向外,他本想过来将自己发现的小宫女一事告诉皇后,这会子却也被萧泽满脸兴味的表情吸引住了,轻咳一声,到底是默认了。没有敲门。
  暖阁里,萧皇后闲闲摆弄着她的皮影戏,嘴上却不停,“…母亲,这回可不是我凭空臆想,”她对上一回指控樊贵妃谋害亲妹的事仍旧有怨气,把皮影戏一扔,转头突而端正了神色,“您可千万要信了我,女儿这么些年虽没有得皇上多爱重,可相敬如宾已是难得的了,前朝多少废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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