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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锦衣卫 (十三酥)


  这话里意思是他们本就是不清不楚的——?
  和龄拍拍胸脯给自己顺气,是可忍孰不能忍,她发现了,论口才说不过他,比气力也完全没有胜算,所以那还是先离开这间屋子吧。
  管他当初为什么要骗她他是哥哥,他给她依赖的希望,到头来才知道原来从头至尾他们的一切都那么空洞。
  他叫她进宫来帮她处理皇后和太子的事件,她连这个也疑心上了,这几日并未发现皇后宫里有什么异常,自然了,即便有异常也不会是她一个小宫婢能知道的,可是她就是这么想了,没准儿泊熹连叫她进宫帮忙都是骗她的… …
  难道不是么,他手底下那么多能人,她倒不信了,他在宫里头当真就找不出人手来安插在坤宁宫了。
  他却非得要她进宫来,他有这么看得起她?
  嘁。
  往日真没瞧出来。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
  和龄在心里用朱笔给泊熹画上了一个血红色的大叉叉,画完睨他一眼,气势足足的,“奴婢要出门了,大人您离开的时候别忘了关门,皇宫大内说不定也有偷儿呢,便是没有偷儿,总也有那些个爱打谎的骗子啊臭流氓什么的,您可千万当心啊。”
  她话里藏话的时候也不是盖的,跟个小泼皮破落户似的,抖擞着身板去拉门,似乎打了个胜仗,骨骼清奇,任督二脉都通了,通身写了个大大的“牛”字。
  泊熹一哂,喉咙里响起低沉的笑声,说笑声也不准确,更像是从地底下抑或什么阴沉森寒的地儿冒出来的声音。
  怪渗人的。
  他也不装了,一撩袍子,衣料发出闷闷的声响,长腿稍稍那么一跨三下五除二就把和龄拦截住了。
  男人不讲道理的时候比女人更不讲道理,她要走,可以,这是她的事,他不让,这也是他赋予自己的权利。
  “你上哪里去?”
  门就在他身后,泊熹面上沉暗,方才日头照射下的万丈光芒都离他远去了。
  他脸孔埋在阴影里,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来,像个从天而降的黑阎罗大煞星,和龄怀疑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见了他也要绕道儿。
  她是真不怕他,皱着脸道:“不是都说了,我瞧外头热闹去,”话锋一转,“大人也感兴趣么,大不了,我带你一起去看就是了。”
  “没这个必要。”
  泊熹呼了口气,静静地垂眸打量她。
  终于压不住思潮来见她了,她会这么抗拒他亦是意料之中之事。
  她如今对他这样,浑身长满了刺儿,像只防备的刺猬。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究竟无论怎样,这都是真实的和龄。
  “你怨我么?”他说道,习惯性地去牵她的手。似乎握着她能让自己心里舒坦开。那些见不到她时的烦躁和不知名情绪都能够得到疏解。
  他不禁想,兴许只是因为他骗了她,而相处了这一段时日总归有了感情,他才过意不去。
  况且,她还很有用处。
  横竖走到这一步,功亏一篑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和龄正想阴阳怪气说不知道他说什么,谁晓得一眨眼的工夫手却被泊熹牵住了。
  还是那样不温不燥的温度,甚至在这样炎热的夏季而言,他手心竟然温温凉凉的,触碰上去舒服极了。
  略一迟疑,和龄细细的眉尖就攒了起来,“… …你别碰我。”
  她把他的手像烫手的山芋一样甩开,横眉回复他前头的话,“我做什么要怨你,你心里想什么总归我是从来都不晓得的,你有你的生活,过去没有我以后也不必有。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索性说开了大家清静。”
  和龄自觉很有大将风度,她朝泊熹比了比手,自己在屋子正中的方桌前坐下,“您请坐吧。”
  这屋子是宫女住的,里头陈设在和龄看着已经很不错了,泊熹却瞧不上眼,他爱干净,顺了她的意思走到椭圆的木凳边上,这木凳四个凳脚不大干净,上头的花纹也磨损了,很不美观… …
  还有这屋里的摆设,他这才把注意力分散到周遭儿,其实要说摆设,这里委实也没有什么摆件儿。墙上挂了字画,他眯了眯眼,是赝品。边角高几上豪气地摆了只粗瓷的大口花瓶,里头插了时鲜的莲花,还算清雅。
  也就这个勉强顺眼。
  泊熹复低头瞧那凳子,他没有坐下来,只道:“你说,我听着。”
  她正待唾沫横飞指点江山,他幽幽的声音倏然又送进耳里,“倘或我哪儿做的不好,而和龄说的是对的。那么,我是愿意改的。”
  和龄噎了噎,她差点被泊熹这句话弄得一肚子话出不了口,就着昨晚的冷茶喝了一口打算润润嗓子,谁知道却被那涩涩的味道苦得她皱了眉。
  泊熹朝那粗瓷圆口杯子瞥了一眼,忍了忍,没说话。却从琵琶袖里摸出一只紫檀木的小匣子。
  这匣子当真是极小,然而十分精致,那大朵大朵繁复的花纹呈现在和龄眼前,他按了匣子边沿的机簧,匣子弹开了,里面装着的梅子蜜饯就露了出来。
  和龄舔舔唇,别着眼睛扫了一眼,又忍不住偷看一眼,最后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头,“这是做什么?”
  泊熹把匣子推到她面前,他知道她喜欢吃这些零嘴,在府里时便吃了许多,故此今次来寻她特为带了一些。
  “不吃么?”他操着循循善诱的声口,“你同我置气,它们却不曾惹到你,何其冤枉。”
  好像挺有道理的?
  和龄鼻端已经闻见了蜜饯酸酸甜甜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不吃白不吃,是他欠她的。
  遂一把将小匣子收进自己兜里,余光里隐约窥到他的笑意,和龄咳了声,道:“好了,言归正吧!我同你说,我哥哥是谁我现下已然弄清楚了,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她把“你这个骗子”五个字含在嘴里,最后呼一下吹出去,换了句话严肃地道:“自此,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再也不相干了。本来就该是这样,我救过你一回,你便算是收留了住了些日子,我这么一想就不怨怼你了,横竖咱们两不相欠了好不好,你别再来找我了… …”
  她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太过赤|裸|裸,她是真不想再同他有所牵扯了。
  泊熹侧了侧脸,下颔的弧度显得冷冽。
  须臾,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呓语似的,“如何是好呢,我似乎办不到… …”他看向她,幽深的眸子将她层层缠裹进去,“古有,结草衔环报恩一说,和龄可明白么?”
  


☆、朝华堆
  “借、借什么… …借草先还?”
  借草有什么可先还的,和龄在心里直嘀咕,不过她大概了解了泊熹的意思,约莫是他打了个比方,好比他向她借了一根草,他现在预备要还给她了——
  合着泊熹这会儿想起报恩来了?
  “不必不必了,”结草衔环在和龄的曲解里竟然歪打正着,她潦草地了解了泊熹的原意,说的话却很精准,摆摆手很是大方地道:“我不是说了么,大人您好赖也收留了奴婢这么些日子,我吃穿住所花费的都是贵府上的,这么一抵消便足够了,不用您报答我的恩情。”
  她的话说得他哑口无言,睁着一双澄澈剔透的眸子,真诚地看着他,仿佛是用来佐证她刚儿的话有多么的发自肺腑似的。
  泊熹眸子愈发的沉,像一颗石子被重重投进湖里,伸脖子看着它一点一点沉到湖心,周围扬起水中的细尘,飘飘扬扬的叫人逐渐瞧不真切。
  “你好的很。”
  他遮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线,声音沥沥如水。
  和龄咽了咽唾沫,他站着,她坐着,她只得仰着脖子,骨气倒很有,“我一直那么好,只是你昔日未曾发现。你记着,是你先骗了我,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想起来就不好过,你根本不会懂——”
  她说出这些不要同他有往来的话都是经过思考的,自以为今后不会再有联系。
  她或许爱慕过他,可在以为他是哥哥后便勉强自己放下了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如今他摇身一变又不是哥哥了,她却不会仍旧站在原地。
  早就回不到当初对他那份向往的心境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和龄咬了咬唇,卷翘的眼睫压得低低的,扬手指着门口的方向,“您请离开吧,咱们没什么好说的。”
  泊熹隐约动了怒,他拂袖,视线在她坚决的面容上一寸寸移转。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深处那份儿落寞是为何,本以为随手可拿捏在手里的棋子,竟不想,她有了自己的心思,倔得他招架不住。
  他沉默了好一时,时间挪移着,和龄也压制着自己没说话,玩着手指头。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他的声音复响起来,凉沁沁的,那张和龄心悦的鬼斧神工般的五官上没有丝毫笑意。
  这才是他该有的态度,而不是一味的磨缠她。和龄瞥一眼泊熹,见他扶了扶头上的皂色官帽,手却伸向了腰间挎着的弯弯的绣春刀。
  她瞳孔倏地放大了,心说难不成她不同意原谅他他就要动家伙么,也太粗鲁了吧!
  她的臆想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间,因为在下一息,泊熹便解下了绣春刀,“啪”的一声扔到桌面上,刀鞘松弛开,一截子明晃晃的刀面暴露在和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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