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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锦衣卫 (十三酥)


  和龄把门关了在房里穿这府里侍女统一的袄裙,她边穿边感受到了京城和关外的贫富差距,在这里连一个丫头穿的衣料摸起来都这么柔软,还有配套的首饰,简直是千金小姐的日子呀…!
  她给自己梳了双丫髻,坐在铜镜前把一副石榴红的灯笼坠子嵌进耳洞里,穿戴齐备后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东摸摸西碰碰屋里的摆饰,神色又好奇又感叹。
  *
  暮色将至,天边一团一团橘红色的火烧云如火如荼正热烈,书房的门轻轻响了一声,泊熹没有在意,接着一盏茶递到了眼前。
  茶香袅袅,他以为是书房里伺候的丫头送茶进来,习惯性地伸手便去接,茶水入口的时候却脸色一沉,重重将茶碗砸在书桌上。
  茶汤颜色不对,水温不对,哪里都不对,泊熹在这方面要求严苛,书房里伺候的丫头按说这些都是精通且晓得他习惯的,怎么今日竟有本事将好好的茶沏成这般?
  他还什么愠怒的话都没说出口,和龄梳着双丫髻笑微微的脸模样就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道:“大人,您什么时候沐浴?”
  “… …”
  他按下怒气盯住和龄,她这话毫无来由,叫他无法理解。还有她身上的侍女袄裙,是谁叫她这样穿的?
  廊前挂着的画眉鸟突然尖着嗓子叫了叫,正映衬着此刻泊熹的心情。
  和龄被他瞧得头顶冒汗,好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问得太直接了,而且问题很古怪,不该她问。可她没法子,在关外长大天生就没有九曲十八弯的肠子,快人快语惯了,说话总是叫人大吃一惊。
  又琢磨了下,和龄殷勤提议道:“大人,等您沐浴的时候我来服侍您好不好,我小时候给集上孙奶奶搓过背,她总夸我呢!”
  “孙奶奶?搓背?”
  “正是正是。”她点头不叠。
  泊熹危险地挑了挑眉,低哑的声调拉得冗长,“你很希望我沐浴么?”
  “诶…?不不不那倒也不是,”和龄连连摆手,眼神不自觉凝在他身上,仿佛能穿透,她张口就道:“我就是想借机在大人您跟前表现表现,没别的想头… …”
  这么说好像有几分道理,泊熹弯唇笑得满是兴味,然话出口,语气却不善,“是我的错觉么?为何我总感觉和龄想脱我的衣服。”
  


☆、红墙瓦
  和龄被泊熹的话说得噎住了,她眨巴着眼睛恭谨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心说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啊,她确确实实是很想脱开他衣裳瞧瞧里头乾坤来着。
  可是这是能承认的么!
  和龄笑着打哈哈道:“哪里有这样的事… …想着脱大人您的衣服么?我竟成什么人了。”
  “没有最好。”
  泊熹唇畔始终挂着一抹笑,难得她今儿见他笑得多,却不是叫人身心舒畅的笑容。他指尖在黄花梨书案上一卷发黄的卷宗扉页缓缓地摩挲,她仿佛能听见指腹在纸张上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意外感受到一种安宁。
  廊子里的画眉鸟扬着脖儿又叫唤一声,泊熹撑起了下巴看和龄,而她却看着他书案上他修长的食指出神。
  他在书房的时候通常都是一个人的,像现下这般儿被一个大姑娘直愣愣瞧着竟是头一遭。
  照往常来说泊熹该不高兴的,这会儿他却没什么大反应,视线在女孩儿身条上扫过一圈,对她这一身的侍女装束不大满意。
  “和龄。”
  他唤了她一声,把她从惘惘的混沌里脱离出来,立马站直了身体,脑袋歪了歪一派机灵劲儿,“大人有什么吩咐么?不管是端茶递水还是洗衣做饭,除了上刀山下油锅,和龄都做得来。”
  他眉心打结打得更厉害了,说话咬字有些重,“你以为,我是叫你回来给我当丫头使唤的么?”
  难道不是?可是不当丫头她怎么接近他怎么看他胸口呢?
  和龄摆摆手一脸的不在意,“我这个人闲不住,大人您只要不送我回边关去,我暂时连月钱也是可以不要的,只要您别忘记我的一日三餐就尽够了。”
  “不需要,”泊熹把头低下去,眼睑半垂看着书页,须臾,低沉的带有男性特有磁性的声线便传进和龄耳朵里,“晚些时候我使人送些京里小姐们爱穿的新式袄子裙衫到你房里。至于这套侍女袄裙我不想再看到,成么?”
  他对她究竟是出于怎样一种心理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然而她曾经救过他却是不争的事实。
  有叫救命恩人在府上当牛做马的么,传出去却叫他面子往哪里搁。
  和龄不理解泊熹对她身上这套袄裙的不满,他自己或许不晓得,其实他挑剔的眼神几乎叫她站不住了。
  “那我不穿就是了。”和龄嘟囔着,嘴巴张了又闭,才算是没有把她对身上这套袄裙的各种好一一列举给他知道。她知道泊熹是个精细人儿,与自己总归是不同的。
  和龄在书房里赖不下去,且即便这么早来守着也不会守的到泊熹沐浴去的,她想通了。横竖还有的是时间,不能急于求成,倘若叫他发现她真的是一心一意想着剥他衣服那才叫糟。
  *
  翌日,云高风清。
  泊熹身着御赐麒麟服,腰间悬着宫禁金牌和绣春刀行走于一片红墙琉璃瓦的宫墙之间。皇宫里空气都仿佛是窒闷庄严的,他素来没有好脸色。
  月前皇帝下命彻查的福王私制龙袍一案牵连甚广,起初只是由锦衣卫抓捕福王进北镇抚司问讯,后来却扯进了兵部尚书,这兵部尚书有一脑门子的小辫子等着人抓,他顺藤摸瓜查下去便牵连出更多的朝廷官员。
  泊熹是无所畏惧的,他一旁的笃清却有些气不过,边走边道:“大人,此番皇上召见恐怕没什么好事儿。万太监镇日的在御前挑拨您和皇上的关系,皇上是一年一年越发倚重东厂了,合着咱们锦衣卫反倒成了外人不成?宦官在前头进几句谗言说您收受贿赂皇上便信了——”
  笃清愤愤不平的声音在泊熹清淡的一瞥下消音。
  “我没有收么?”他反问,唇角携着笑意,无意识地转了转拇指上羊脂白玉的戒指。
  泊熹视线落的长远,停在乾清门巍峨的檐角上,那里此时停了一只雀儿,头拧转着似在向身后纯乾帝所在的南书房窥望。
  “毕竟是在宫里,防着隔墙有耳,说话该当心着些。”他领着笃清上了台阶进了乾清宫,压着步子不疾不徐地往南书房走,接着道:“万鹤楼是樊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皇上宠着樊贵妃,十来年了恩宠不减,你道这是什么?”
  笃清不敢说话,泊熹在南书房门首驻足,目光定定落在雕花门上,缓缓道:“今晨收到消息,说是皇上同贵妃娘娘闹了变扭,你瞧这稀奇的。”言下之意,皇帝急着召见,未必就是听信万鹤楼的话要追究他。
  笃清也想起来,听他这么说心里才略略放松下来。毕竟现如今皇上对东厂日益倚重,这对整个锦衣卫而言实在不是好兆头。
  他在外头等着,门上守着的小内侍见指挥使大人来了,忙呵着腰满脸堆笑迎将上去,提溜着小心引泊熹过隔扇门进正殿。
  殿里纯乾帝一身明黄的龙袍颜色十分扎眼,此际他正双手背在身后在藻井下转着圈儿的踱步子,显见的是心情烦躁。
  皇帝眉头皱着,他龙袍上金丝线绣成的金龙恍似愈加张牙舞爪了。万鹤楼低着头站在一边,余光里瞧见权泊熹提袍进来了,眼睛一闪,忙提醒道:“皇上,权大人到了。”
  殿里气氛不同寻常,泊熹进来后便行了礼,纯乾帝不耐烦地摆手,宽袖灌了风鼓得隆隆响,回身在御案后坐下,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朕近日听到些不顺耳的传闻。”
  泊熹眉心一跳,面上却自若,并不急于解释。
  果然御案前的皇帝没有耐性深究下去,“你同小万子都是朕信得过的人,否则朕断然不能放心将诸事托付于你们。家和才能万事兴,放在咱们这儿也是同样的道理。”
  皇上这话表面看上去不痛不痒,实则是有意敲打他二人。
  东厂同锦衣卫都是纯乾帝巩固皇权路上所依赖的机构,能坐在这东厂都督和锦衣卫指挥使两个位置上的可以说是皇帝的心腹了。因此,从纯乾帝的角度来看,他自然是希望权泊熹同万鹤楼两个相亲相爱,手拉手一起为他卖命。
  显然实际情况不是这样儿的。
  他们都是圆滑的人,万鹤楼扶了扶头上帽子,他在宫里摸爬四十余年,什么没经历过,按说早炼得老油条一样了,心里却还是怕自己暗地里对锦衣卫做的手脚叫皇上发现了,便抢上前一步跪下磕头认错。
  泊熹也双膝跪下,掩藏起内心真实的情绪,他磕了磕头,却不发一言。
  能这样已经够了,皇帝当初看重的便是权泊熹这荣宠不惊的淡漠性情,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碍他的事,一看之下便知是稳重警醒的人,办起事来自然干净利落。
  处理好了他们的关系,纯乾帝便兴味索然。
  他又想起樊贵妃当年背着自己做下的事,他感觉出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一时气得恨不能浑身发抖。
  纯乾帝连泊熹要禀报福王一案相关细节及具体牵涉其中的官员也不愿意听,指指万鹤楼道:“你们二人便一处商讨去吧。福王一案交由你们全权处理,朕放心。好了,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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