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年放下手中的羽觞,推案而起。
他首先是拢手朝诸人一礼,然后唱起《伐木》。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一边唱他抬起手臂舒展开来开始跳舞。
这是西周开始就有的席间自舞娱宾的习俗。在场的所有人看得目不转睛。这青年越跳就离昭娖这边越来越近。
最后停在张良面前,很明显是邀请他一起起舞。众人都把视线放在这个美仪容的青年身上。若是拒绝邀舞,就被视为对邀舞者的轻视。会结下仇人的。
张良起身,稍稍将宽袖一振,也抬手举足与青年对舞起来。贵族自由便是教习礼乐,舞并不是只给乐伎学,也是贵族所必须学的。
昭娖只见他抬手如大鸟展开双翼迈动脚步走出坐席。
两人对舞讲究合拍,若是初次很有可能会出现两人动作不搭调的事情来。
两名起舞的青年长相俊秀,尤其以张良为最。齐女们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在这两个男子的身上。
人们给他们唱起乐曲来。
抬手,舒袖,转身。每一步,每一个振袖的动作和歌曲的节拍对搭。很明显,张良以前是受过舞蹈的教育,他的动作并没有半点凌乱,甚至衣襟也袖子也是没有半点褶皱。张良广袖一振脚步几动转过身去。
玉白的肌肤因为运动而蒙上了一层红霞,更加赏心悦目。
白色的深衣很适合他。昭娖看着他的舞姿这么想道。
一舞毕,大家立刻发出喝彩声“彩、彩呀!!”
那些齐女们把手里的鲜花扔过去,把场中的二人给扑了一头一脸。
一枝鲜花挂在张良的发髻上,他笑的有些无奈伸手去把挂在发丝上的花梗枝拿下来。
“看来张君今晚必定是不会寂寞了。”昭娖身边的少年道。昭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齐地风气奔放,齐女们若是看上一个男子,愿意自荐枕席的事情也是不少。
昭娖一手拿着耳杯抬头望见大家笑的都有些暧昧。那暧昧的小眼神儿立刻让她把一耳杯的酒都倒进自己喉咙里。
然后她再次咳得惊天动地。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宴席间跳舞,这并不是那些舞姬们的专门活儿。贵族也要有舞乐之类的教育和训练。从西周开始主人在宴席上跳舞给客人看的习俗就有了,而且主人要是跳得高兴了还会请客人一起跳。如果客人拒绝的话……那是视作不恭看不清邀舞者的意思,是要结仇的。
☆、鞋履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问题想了我好久,最后决定还是小白嫖文儿吧。太高级的玩不来。
夜幕垂下,周遭也暗了下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们也各自归家,车队里的那些青年们基本上也没了踪影。就连项羽相识的那名虞子期也没了踪影。不用说昭娖也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齐女们可热情着呢,那些人岂能错过?
这个时代的人将男女情*事看做吃饭喝水睡觉一样,只是人很正常的需求而已。就连孔子也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四周静悄悄的,一轮月也在天际挂着。
早在之前她就向附近的农家提出借宿一宿,这时候的民风倒也淳朴,昭娖原本想要付钱为酬。谁知老农只说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值得客人出钱拒绝了。
“少主?”吴丫被她留在屋里整理,越夫跟在她身后看了看越来越黑的天色,而昭娖又站在那里没有进屋的意思。思量着正要开口。却听见昭娖轻轻哼起了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听见她哼唱着白日那些齐女唱的情歌,越夫在昭娖身后有些傻眼:难不成少主当真开情窍了么?
“白日里听见那些女子在唱,觉得甚是上口啊。”昭娖轻声哼完一笑,不管她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多像个女子,心里还是对这种情歌更欢喜些。这歌词唱来别有一番风味,读来唇齿留香。
“少主,天色已晚。该入寝了。”越夫道。
“知矣。”说罢,她回转过身就要往借宿的那家农舍走去。夜风拂来,吹起道路旁的野草也吹动了那些树木。成林的树木在淡淡的夜色中看起来格外幽深,其中时不时还有鸟叫一声。
夜凉如水,虽然现在还不至于冷似凉水。但是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冷。昭娖身上的几层麻衣不太能抵住这夜风的凉意,禁不住脖子后起了一层疙瘩。她伸出手把衣襟稍稍拢了拢抬脚便走。
还没走几步望见自己的那边,从野草那里走来一人。借着淡淡的月光,昭娖只看清楚对方头顶上扎发髻,且插着一支发簪。似乎一副男子打扮,只是远远的看过去这人好像身形有些单薄?
等到人走进了她才看清楚这人就是白日里以一舞赢得齐女漫天花瓣待遇的张良。
昭娖立刻打起精神来盯着人家发髻和衣襟猛瞧。心里女人天生的八卦因子活跃的不得了。要是这老人家刚刚和齐女滚草地回来,就算整理过也是一副狼狈相。她从来不否认自己有一种看名人出糗的恶劣爱好。
越夫没料到昭娖突然停下脚步,差点他的鼻子就撞上她的后背。他立刻急急的向后退好几步。
“张子。”昭娖拢手向俊秀的青年抬起一礼。
“良当不得‘子’一字。”张良拢手回礼道。
昭娖抬眼望他,发现他发髻整齐,衣衫也整洁。完全就不是刚刚滚草地回来的样子。她眨眨眼,不会吧?记得他当时跳舞后有很多齐女朝他表达爱意来着。怎么着也不至于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吧。
“‘子’一字,张子自然是当得的。”昭娖看着月光下肌肤越发皎洁的张良。心里也不太确定面前这人就是那个张良。可是哪里有人会一样到连字都一样的!同姓同名同字,同姓同名这还算了。但是同字……这概率怎么着也要比中□好不到哪里去。
张良见面前少年口出此言,心下有些好笑也有些奇怪。看这个小少年的面容言语真挚完全不像是在说场面话。他一个前韩旧人竟然得到这么一个小少年如此高评,一时之间他倒是有些探究的想法。
“君为何认为良当得此字。”
昭娖听了眨眨眼,嘴角的笑也有些僵。“我观你面相,日后定是不凡。说是人中之凤,怕也不为过。”
楚人崇凤,对人最高的评价莫过于凤。昭娖脑子里模模糊糊记得张良在鸿门宴里帮着刘邦跑路,后来被兔死狗烹的功臣里也没有他的大名。能在项羽和刘邦手里留下活路来,总是有几把刷子的,如今人在眼前,多说几句好话又不会掉块肉。
“……”张良听了这话,眼睛看着昭娖面上的表情。见到这个漂亮的小少年努力的板起脸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更有说服力一些。那试图严肃起来的脸夹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稚气莫名的让看着想笑。
“多谢。”最终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而昭娖在他告辞回过身去后,不免的缓缓舒出一口长气来。
在她吐气抬眼的同时似乎看见那个背影似乎滞了一下?
农家的床铺没有自己以往睡过的那么好,因为家里有客人老农特意吩咐媳妇给客人换上干燥的稻草,并把上回新得的兽皮褥子给铺上。
昭娖自然知道这是农人能拿得出手中最好的物什,对着须发皆白的老农少不了又是一番谢。
主人睡在干燥的稻草上,吴丫和越夫身为奴隶自然是没这待遇。昭娖也不忍心叫两个半大孩子去外面喝一肚子的冷风。就让他们在地上寻个稍微干净的地方睡下。她也和衣躺下,衣服是不敢脱的,虽然现在不至于波涛汹涌但是她还是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脱衣,即使……里面还着中衣。
大清早洗漱过后随意吃了农家的豆饭,就急匆匆朝车队所在的方向而去。结果那个满脸春风的士家之子笑着宣布这段时间就在这齐地过了。至于什么时候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再论。
这话一出来,那些处在青春躁动期或者是青年思*春期的少年和青年们都表示赞同。昭娖看了身前一直表现的比较正经的虞子期。默默在心中冲着这一群人比起中指:祝福你们十八年后都来一场“皇上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然后被自家老爹啪啪啪的打屁股。
即使对着这群人比上十次中指,他们也还是被热情大胆的齐女给迷住了。齐女的大胆比起越女楚女吴女来毫不逊色,她们能细细的打量着那些少年或者是青年的男人们。那含水秋眸里的视线能透过男人身上的衣裳直透肌肤似的。
昭娖自然是没有福气受那种好待遇的。有回遇见一个齐女,那齐女正和昭娖车队里一个士家青年谈笑,突然看见她,在细细打量了昭娖之后,笑嘻嘻的说道“观小郎容貌,倒似一个穿上了丈夫衣衫的好女子。”
齐女的夏言说的带着齐地浓厚的口音,但是到底还是被其他人听懂了。
这话才一说出口,周围那些三三两两的子弟们便是开怀大笑起来。很明显都把这事当做笑话看了。昭娖人小,平日里为人低调。众人也只当她是寡言少脾气的小少年。拿这么一个性情软且没有过硬后台的少年开玩笑,他们没有半点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