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并不多,所以倒也并不难挤进去。挤进去一看却是这些人围着一个着平顶小帽着短衣大袴的男子,男子看上去似是五六十的年龄,小帽下露出的头发黑白相掺,脸上的胡子似乎是从来没有怎么整理过,乱蓬蓬的。
那男人身上的衣裳虽然洁净,但却是破旧。
那平帽男子面上笑着,“小人还有技艺,愿使诸位一笑。”说罢,他两只眼珠子朝着鼻梁一转,活脱脱像极了斗鸡眼。再加上他那一脸乱蓬蓬的胡子很是让人捧腹。
“哈哈哈”周遭的看客们大笑起来。
昭娖见着这滑稽的场面觉得无甚好看,想要转身就走。却见得那男人嘴稍稍向前一嘟,猛吸了一口气,一串清脆的黄鹂叫声就从他口中出来。
“叽咕”
“叽叽咕咕——”瞬时黄鹂叫声由一只黄鹂的清脆转眼间变成树枝上几十只的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众人还能想象出枝头这许多只黄鹂在枝头蹦跳吵闹斗嘴。
骤然这鸟鸣声一下子拔尖,又猛的下沉归于沉寂。围观的看客们一下子被喧闹中拔*出来,都有些不太习惯,耳朵都还没有从喧闹一下子过渡到安静的变化中适应过来。
男人见着众人有些僵木的表情,面上有些得意。
原本嘟起的嘴唇平了下来,厚厚的嘴唇一张,发出娇柔婉转的女音“妾这就来,且待一会矣——”
从这个十足爷们的嘴里竟然会冒出娇滴婉转的女声来这让周遭的人顿时都傻了眼。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男人口中的声线一变。
“今日这日头甚毒啊,不知那家女子能否得以一见?”嗓音嘶哑青涩分明就是开了情窍的少年郎。
从挤进这个看热闹的圈子里开始,一变二变三变。那个相貌算不上好的艺者几番改变嗓音,让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人吃惊的瞪了眼。
昭娖双手拢在袖子里,唇边露出隐隐约约的笑意来。她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那个相貌衣着甚是无可取之处的艺者。似乎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很能引起她兴趣。
表演完之后自然是讨钱了。
昭娖伸手一摸袖子,发现袖子里空荡荡。这才被项籍提出来走的太急,没有在身上带上钱币。她偏头看向身边的项籍。
“借吾稍许。”
项籍低首看她一眼,手伸进袖子里抓了些许袖子里的钱伸出来朝着艺者已经有了几处缺口的破陶碗里。秦半两落在那破陶碗里的声音听得艺者眯了眼。那艺者飞快的朝着项籍做揖。
“多谢赏。”
项籍也懒得多瞧这艺者几眼,淡淡的朝昭娖道“走。”便回过身手拨开那些挡路的男人。项籍虽然年仅十三四岁,但是身材高大,甚至比那些年纪长他许多的男子也不逊色多少。有些甚至还比他稍矮。
项籍一脸不耐烦,眼中闪动的光芒也在告诉周遭的人,此人并不是个性情温和之辈。他的眼神似刀似剑,叫人不敢招架。原本有些有些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被他一瞟也没了言语。
昭娖跟在他的身后出了人群,待到走出了那个圈子,她站在原地回过身,看着那边渐渐散去的人。在渐渐稀疏的人影中显出那艺者抱着自己的破陶碗的身影。
看来她……似乎有一条或许可行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查资料哦,查到楚国每年春季会有春社节,在春社节上会有“灌尸”表演,也就是XXOO,当街表演那啥啥。而且这种表演在楚国青年男女里很有市场,大家会聚在一起观看。看完之后要是有心仪的对象可以去春宵一度。这种春社节的人气很高,参加的人很多,个个都非常高兴“如享大牢”。想着要不要也写写~看着太有意思了~
☆、学言
夏季的夜晚燥热的很,即使把衣服脱得只剩下一层并不厚的中衣还是扛不住炎热。身下竹席上也是被白日热腾腾的暑气给蒸热了。到了夜间虽然比白日里凉爽些,但是触感还是热的。背上已经起了一层汗,汗水将雪白的中衣浸透成透明黏在背上。
昭娖被背后的粘湿弄得极为不舒服,在榻上翻了好几个身。睡在塌下守夜的鱼浅眠,听见榻上翻动的声响起了身。
“少君,出甚事呐。”她起身拨开榻前的帐子,看见昭娖侧卧着身子躺在榻上睁着眼。一副完全没有睡意的样子。
听见鱼的声音,昭娖一下子翻过身来。
“少君渴否?奴女去取水来。”鱼轻轻说完,便蹑手蹑脚走下去去取水壶和陶碗。未过多久鱼便双手捧着陶碗小碎步走来。跪在昭娖的榻前双手捧上。
昭娖起身坐在榻上,一只手拿过鱼捧上的陶碗,分了小小的好几口缓缓喝下。没有一点因为喝得太急发出的吸水声。
喝完之后,昭娖的嘴角都没怎么被水沾上。这个习惯是在郢被女师教导出来的,到了会稽也没怎么变过。
昭娖把陶碗还给鱼后,又躺下了在榻上翻滚了好久才渐渐有了困意,睡了过去。
天亮打过鸡鸣之后就该起身读书,在这个时代大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准时的很。昼寝会被当做不务正事要被训斥的。于是昭娖也只能睁着两只熊猫眼早早的在鱼的伺候下擦了身子换上干净衣裳。
给母亲郑氏见礼后,昭娖便是回到了后面平日用来给她练武的那块空地。没有兵器,直接抄起一根粗棍子当剑用,这一年多的锻炼让她体质有了相当大的改善。现在就算到了冬季也并不容易染上风寒。
昭娖双手执起那根木棒,猛地向前挥打过去。力道很大带着呼呼的风声。
夏季的清晨总是与露水和凉爽。夏衣并不很厚,一个时辰练习下来虽然也是汗流浃背但是多多少少都带着一种畅快淋漓的痛快。
这种浑身畅快的感觉让她迷恋。
汗水将里面的中衣浸的透湿。将手中的木棍扔到一边,她一提下摆直接光脚上了木廊。在夏天还要着袜的确是件辛苦事。所幸昭娖在众人的眼里还是个童子,所以对她礼仪上的要求并不是十分严格。
昭娖的一切贴身服侍都是鱼来做的。那些后来买来的奴仆只是帮忙做些粗活而已。
鱼将木盆里的麻巾绞干,轻轻擦拭昭娖赤*裸的背。现在昭娖才一个十岁的童子,和男孩完全没半点区别。擦拭过身体再一次换上干净衣服。
低头整理袖口的时候,昭娖心里想着前一日看到的那个艺者。她垂下眼默不作声的用手指将袖口的几丝褶皱抚平。
换衣完毕后,昭娖就去读书。
她今日并无心在学业上,面前的案上是一卷摊开的竹简,但她一手支在案上撑着下巴,衣服没有半点心去看书的样子。
这件事她已经决定下了,总不能日后真的成个人妖吧?既然扮男人了,那就扮的彻底些。她的眼神飘向另一边的一个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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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娖出门的时候已经是炎热的日头都挂在西头了,此时正是劳作一天的庶人归家的时候。夏日日长,这些庶人们也会去街头瞧些新鲜事物。
夕阳的热气已经没有那般凶猛,出来的人也渐渐多了些。会逼真的发出各种动物叫声的艺者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一群男人凑在一起,尤其是一群浑身大汗都还没来得洗的男人。这味道尤其来的浓烈和销魂。
昭娖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稍微将鼻子稍微掩住。独自一人走到离那个艺者和围观的人们远些的地方。
那是一家小肆,昭娖点了些许的吃食坐在那里。肆内平日里并不见小童。寻常小儿家里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们来做。就算有了玩耍的空闲也没有余钱来这种通常成人才回来消遣的地方。
而且与寻常小儿的衣衫褴褛不同,这个小童衣着竟然是比那些成人衣着还要光鲜些。店主瞧了眼那边正在将麻帕收起的昭娖:坐姿一丝不苟,衣服的中线完完全全在应该的位置没有偏移半分。
该不会是哪家的贵人吧?店主心中冒出个这么想法。
昭娖一直等到天色夜幕降临,人都散去之后。才把袖中的秦半两拿出来放在沾有油渍的木桌上起身。
艺者一天劳累下来所得的钱财也不多。本来庶人们就没有多少多余的钱财,更别说可以用来打赏艺者的。
那艺者看看破陶碗里为数不多的半两和食物,摸出一个脏兮兮的袋子将一天所得的东西都倒进去。他把那个麻袋放在耳畔晃了晃,裂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艺者向野外走去,那里有他暂时的居所。
夜晚很安静也很喧闹,雌伏在草丛中的蛐蛐叫的相当欢快,夏季夜晚常见的萤火虫肆意的飞舞,编织出另一种美丽。
“何人!”艺者抱紧了怀中的麻袋,突然停下脚步吼了一声。
“人就在汝身后,回头就可看见。”昭娖抖了抖袖子,确定袖子里的东西还没弄丢。她放下手,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落入手中。
艺者回过头看,接着月光望见他身后跟着一名小童,小童身上被月光照得透亮,一双黑眸盯着他。
“小儿!”见清楚跟着自己的不过是个没有多少威胁的小孩子,艺者在大松一口气之余又生出一股被人耍了的怒气。连吼声都有了许多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