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能完好的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一抖袖子,青色的身影一转径自离开拥挤的岸边。抿紧了嘴唇,心中突然觉得不愿在这里多呆。
抬起头便是欲离开。视野里是越地郁葱的绿树,还有照射下来的阳光。眼下正值夏季头顶上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人浑身燥热十分不适。
视线里突然闯进一个总角小童,小童身上着土黄色的长袍,腰间依照楚地的风俗挂着一对香囊。
这个小童面容十分秀气,秀气得完全不像是男童,甚至可以说的上精致。肤色完全不似农家小儿那般黝黑粗粝。小童两手拢入袖中抬至胸下仰着头眼睛转溜溜的朝着岸上的那些人看。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小童踮起脚尖,就差点把拢在袖子里的两只手抽*出来了。小童似乎是没有从那些人里找出他要找的人来,面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少年看着小童的面貌有些眼熟,似是方才在哪里见过。
此时,那小童也转过头来,望见了这里矗立着的少年。小童一见着离岸边人群不远的青衣少年,眨了眨眼。
小童快步走上去,拢手向他一拜。少年比她年长,但是受礼也要回礼,不然便会视为目中无人的狂妄竖子。
少年也拢起双手回礼。
“女子为何还在此?”小童放下双手,双眼无邪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道。
只消一句话,就足够他呆立在那里。脑子像是被什么拨弄将早已经忘却的记忆弄了出来。自己来此地不久,似乎就是眼前这小童在他面前说。
【女子为佳人,何故着男装?】稚嫩的童音使得他白玉色的肌肤下透出一股羞恼的红色。
“吾乃丈夫。”这声音里含了十足的怒气。
昭娖听见面前人的嗓音低沉缓慢似是被擦过的砂纸。而这嗓音是女子万万没有的。她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那被她错认为女子的少年。
目光触及对方因愤怒而潮红的面孔又迅速低下头来,她拢袖深深拜下*身去,“竖子大谬,望君……”
“罢了。”不等昭娖说完,面前少年冷冷出声。
他不去看那弯腰道歉的小童,侧开身子从她身边而过。只留下一个越行越远的青色背影。
昭娖直起身子,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暗里吐了吐舌头:自己还真的出了个大糗。但是想起对方甩手就走的动作,她又迅速的恢复过来。
方才那人当真是为了她的话那般动怒么?
马车在城外一处并不起眼的地方等着,御者等着主人前来,马儿扬了扬蹄子打个响鼻。突然御者见着前方有一青色的人影越来越近。他立刻打起精神来弯下腰去。
“少主。”
青衣少年面上冰冷,只是应了一身便踩上放置地上的踏盒上了马车。
“少主不在会稽多待些时日么?”御者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必了。”车内传出少年的声音。
此次来会稽不过是为看传说中越王勾践曾经君临过的都城。如今这一看也并无太无过人之处。
世人都道“男生女相,乃是贵相。”他这幅容貌继承自母亲,自小这幅好女般的容貌就给他带来过不少困扰。
幼时和弟弟一处,别人总是认为弟为兄他为女弟。皆以为侍奉韩国五代的姬平丞相家里有一双儿女。
他双眉紧锁,这容貌当真是他的耻辱!
车马朝着由关中通向海滨的三川东海道而去。东方才是少年最终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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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过,恶月一去。年近十三岁的项籍由里正裹头,正式宣布他已经成人。成人之后将有字。他的字就是羽。
芈姓,项氏,名籍,字羽。
当昭娖听到他的字,脑子里白光一闪,失声道“项羽?!”
面前的项籍,现在可以称呼他为项羽的十三岁少年一头黑发在头侧结成辫,用发带固定在耳后。
这是楚人常见的发式。楚人平日都做此等打扮,仅仅在正式场合才会把发髻盘上头顶位置。
天啊啊啊啊啊!!昭娖微微张开嘴一副被雷劈的样子。
项羽见她盯着自己,魂都已经飞走的神情不由得面露奇怪的表情。他不记得自己脸上有那般奇怪的东西。
“项羽……”昭娖游魂似的冒出这么一句。她心里已经呼天喊地大叫坑爹,项羽还有个名儿叫项籍。坑爹坑爹坑爹!!
她一步走进了项羽,一双眼睛都快要喷火。
她脑子里的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里,只晓得西楚霸王的名字叫项羽,从来就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儿叫项籍。而且对他最大的事迹是破釜沉舟外加鸿门宴,还有和虞姬你侬我侬的爱情,外加乌江自刎。
喂,现在需要这位年仅十三岁的西楚霸王给自己签名还是合照?
昭娖僵着一张脸,半饷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晚上她躺在榻上捶了一宿的被子。
项羽啊啊啊!!!那个传说中的西楚霸王!!昭娖不知道心中是悲是席,反正她半夜倒在被子上愣是被这个事情弄得入睡不得。
话说这个霸王将来是将来一刀子把自己切了的。跟着他混是没有多少前途吧?昭娖挠了一把榻上的竹席,指甲刮在席上作响。
指甲刮过竹席的声音让她皱眉,她放下手来。
难道还要她去寻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打滚的刘邦么!她在榻上一滚差点滚到塌下去。
亏得是她一手抓住塌边才没让自己一个轱辘滚下去。
算了!狠狠磨牙,将来的事情难说呢!自己现在这么烦恼杞人忧天啦!说不定到时候和自己啥事都没有!
沛郡丰邑中阳里。
刘家的老三刘季昨晚上打了一晚上的喷嚏,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最近这段日子沾染上了啥风寒。
“刘季在乎?”家门外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他扯开嗓子回道“在!在!”说完便把草鞋望脚上一套,便是出去相迎。
一个戴冠的小吏站在刘季家门前,秦法规定家中不可有二个壮丁,因此刘季早已经从父母兄长分家而出。
刘季打开门,看见门外人一脸都是笑“哎呀,汝终于来矣。”
小吏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竹简。
“此事何已不能助汝推却了,过几日汝便至咸阳。”
刘季咧嘴一笑,接过小吏手中的竹简,“知也,知也。吾过几日便随众人去咸阳。上次多谢萧兄相助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和死党溜出去玩了,所以更新晚了……
☆、兵书
昭娖并不是个给自己找过多麻烦的人,而现实里她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烦恼。贵族所学六艺随便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她端坐在案前,手里将一卷竹简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秦小篆。古代贵族教育是真正的素质教育,天文地理,文武。只有她想不到的还没有不能教的。
今日陈缺让人送进她房间里是一堆堆起来老高的竹简,当她抽掉装着竹简的布袋打开,一看觉得竹简上所说的内容和平日里的那些很不一样。仔细看下来竟然是和行军摆阵有关。
她心里生出了些许好奇,将手中竹简看了下去。
“楚将公子心与齐人战,时有彗星出,柄在齐。柄在所胜,不可击。公子心曰:‘彗星何知?以彗斗者固倒而胜焉’明日与齐大战,大破之。”昭娖念出竹简上的文句,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又换了一卷,发现却是叙述如何治军。
再换一卷还是如此,她揉了揉眼,再瞪大眼看竹简上的秦篆。确认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再看一遍还是如此。她一只手搭在竹简上,有些不知所措。
一开始她顶了昭成的身份,一方面是觉得在这个时代女人身份完全不如男子的身份来的方便。一方面,那会郑氏丈夫儿子俱亡,她怕把郑氏的臆想戳破会引起不好她无法承担的后果。
半自愿半强迫。但是内心里还是没有把自己当做男人看过。所以对待作为贵族男子所学的东西也是抱着蜻蜓点水不深学的态度。
如今陈缺让人送来兵书,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是真的打算将她当做一个贵族男子来养育么?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男童。
昭娖抱着这个疑问一直到了傍晚陈缺回来。陈缺此时在郡府里和项梁一道做幕僚,回来的也比较晚,昭娖站在院子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上一闪一闪的星子。
“呀,主归来矣。”新来的仆人发出一声欢呼,殷勤的打开门,让外面姿容甚俊美的青年进来。
陈缺从牛车里下来,抖了抖宽大的袖子踏进门来。而他一进门就看见昭娖双手拢袖,抬头看着天上。
昭娖听见仆人开门和殷勤的声音,赶紧从走神中晃回来。一回神正好看见陈缺站在大门那里看着自己。
她上前走几步拜下,“假父,成有一事相问。”
陈缺看面前脸上还有几分稚气的童子一会,开口道“善。”
说罢,便径自走进那屋子。昭娖袖手跟在他身后。
室内几盏灯碟上火苗安静。
昭娖跪坐在陈缺的下首位置,头稍稍低下。
“何事?”陈缺开口问道。室内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