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里的草根咀嚼几下,昭娖渐渐的尝到嘴里有了一丝甜味。
她颇为吃惊的瞪大了眼,看向陈平。陈平俊朗的面容在火光中笑得格外灿烂,“我没诳你吧?”
陈平捡起身边的柴火丢进火堆里。昭娖露出这样懵懂表情的情况不多,他看了心情也格外的愉悦。他手中的树枝拨弄着面前的火堆。
“这种物什对我来说还是美味了。”陈平笑着说道,火光在漆黑的眼里映成了两簇小火苗。
“嗯?”昭娖将草根吞下去转眼看向他。
陈平看到昭娖疑惑的眼神,嘴角的笑勾大,“今夜就这么过一下,明日天亮就可以抓捕猎物了。”
昭娖抿了抿唇,点头。昭娖知道陈平的家境并不富裕,她有些讪然的低下头。眼下夜黑也没法打猎,她那般倒是显得她几分娇气。
“这火要一直点着,要是有狼之类的野兽见了,也不敢过来。”陈平自己吞下一些嫩草根说道。
“你以前打过猎?”昭娖听着问道。
“听猎户说的。”陈平笑道。他看了看四周黑洞洞的景色,“难为阿娖要和我辛苦这么一路了。”
“你打算投靠谁?”昭娖说出从一开始心中就有的疑问。
陈平低头笑,“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位汉王。”说着火光映在他眼里的两簇火苗霎时便有些冰冷。
昭娖看着面前的火光,“我自小与他相识,我原本以为他那个性子我知道的清楚。没想到……”
她眼眸垂下来,“果然是做了楚王,人就不一样了么?”
“项籍根本就没有变过。”陈平拨了拨火堆,“他性子急躁,见不得人不听从于他。也……不晓得人之所欲为何。”
清朗的嗓音里带上几丝调笑,在这三月的春夜里听着竟然有几分冷意。
“他将我陈平当做白起与张仪么,若是如此,我还真叫他失望了。”陈平的话语里不乏讥讽。白起是战神,而张仪是行纵横之术靠三寸不烂之舌行走于各国之间。
陈平这话明显着就是讥讽项羽了。
昭娖听了沉默无言,项羽那个以魏攻魏本来就是相当天马行空的想象。没有强大军力作为后盾,就算一时说来了又能持续多久?
虽然项羽平日对人待之以礼。但是军士来投,是冲着功名利禄而不是他的礼仪和那几句暖人之言去的。
就算是要学吴起,也是用错了方法。
“如今殷国被汉王所吞,这汉楚不打起来是不可能了。”陈平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说道。西魏国和殷国是夹在楚汉之间的两个小国,也算是刘邦和项羽的缓冲地带。如今刘邦吞了这两个地方等于是给被汉将王陵和韩王信揍了的项羽迎面一个拳头。
原本刘邦和项羽两人还蒙着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如今难说了。
昭娖盯着面前的火堆半饷,她的脸埋入膝盖中。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只是不知道我假父和阿母如何了。”
陈缺自从在齐国见识到项羽的手段后,就觉得这个人是否能成大事就很悬。然后在项羽派他出使的路上就将金印等物留下带着几个家人走了。
妻子儿女早在收到昭娖的信帛之后就偷偷的做了安排出城。因此他这路跑的分外没有半点负担。
汉军如今已经灭了殷国,这时传来楚军已经杀光前去平定殷地将领的消息。陈缺听闻之后,他覆在马车车栏上的手猛的收紧,指甲抠进木头里。
他下令加快速度向汉军军营进发。
辕门处的兵卒见着马车向这边弛来大声呵斥道“此乃军营重地,何人竟敢随意靠近!”
只见车上走下一名高冠士人,走进了朗声道“某乃彭城所来之人,身有要事愿一见汉王!”
刘邦虽然对儒生相当没礼貌,甚至朝儒生的帽子里撒尿。但是对于士人,他还是敬重的。
刘邦听说士卒报上来的,眉头皱起来,“彭城来的人?”他眼睛习惯性的瞟向张良,却发现那张脸上出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轻微波动。
“子房先生可认识这位士子?”刘邦问。
“启禀大王,此人乃是楚国的阳羡侯。当年臣居于彭城之时,与他有旧。”张良双手持起来回答道。
刘邦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他去看那名士卒“将人请进来吧。”
“嗨!”
过了一会走进一个高冠博带的士子,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岁月沉淀下的稳重。当他看到站在一旁的灰色深衣青年时,眸光微微有些闪动。
“听闻先生从彭城而来,不知有何事以教寡人。”与陈缺互相见过礼后,刘邦开口问道。
“臣此次前来,乃是欲投汉而来!”
陈缺和刘邦谈了许多,等到谈完走到客舍住下。下面的奴仆就来报,成信侯来访。陈缺不知道成信侯是谁,但是他此刻初来汉营,有些人也得罪不起,也没必要得罪。立刻就让人将贵客给请了上来。
当他看到那抹今天在刘邦那里看到的那抹灰色的衣裾还有熟悉的柔美的面庞,心中还是一惊。
“多时未见,不知阳羡侯别来无恙?”张良面上带笑,清润的嗓音入人心扉。
“某见过成信侯。”陈缺持手还礼,“某现在已经不是阳羡侯了。”
他抖抖袖子做出请的动作,张良推迟一二后两人入座。
奴仆奉上两杯温水。
“听君所言,楚国眼下大部分兵力陷入齐国彭城虚空,是否?”张良跪坐在事先就准备好的茵席上问。
“没错。项羽攻征齐国之事,多有暴行齐人不服,齐人上至士人下至田舍之人莫不相聚攻之。项羽本人也是万险之下才返回彭城。直至某出彭城之时,楚军的主力还是陷在齐国。如同老牛入潭。何时脱身并不可知。”
“如此。”张良颔首。
“项羽多行不义,此次也算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只可惜武信君……”陈缺想起在齐国的那些事,不禁叹了一口气。
“项羽失德,乃是他一人的作为。与旁人也无大干系。”张良劝道。他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执起面前的水卮,“君只身前来,不知家中……”
“早在出彭城之时,某就有所安排……”陈缺想起自己前来的时候听到的那个消息,面上生出几分悲怆,“只是阿娖那孺子……”
张良心下一突,立即问道“阿娖怎了?”
陈缺闭上双眼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听到项羽下令杀掉前来平定殷地的所有将领,阿娖那个孺子也在此行人之中!”他奋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膝盖,“我对不住昭司马!一子一女不是夭亡就是死于非命!嫡系血脉没有留下半分!将来九泉之下,我也无颜面去见他!”
说着声音里染上几丝悲戚,毕竟是他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但好歹看她从一个小粉团长的那么大。突然听见她飞来横祸死于非命一时间悲愤难言。当年他就不该真的把她当做男孩子养,安安稳稳养到及笄之年,嫁一个可靠老实的丈夫,也要比眼下强上许多倍。
张良听着他的话,突然他好像听清楚了,但是却怎么也听不明白陈缺话语中的意思。他脸上如雪苍白呼吸瞬间絮乱,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轻颤,指间顿时一松手中的水卮失去了凭力,一下子打翻在地。杯卮中的水流淌出来向张良漫延开去,一点点将他的衣袍浸湿。
128渡河
昭娖不知道现在陈缺和张良都以为自己被项羽给杀了。她现在站在一条小河便,看着陈平卷着裤腿,深衣的下摆被他缠在腰上堪堪的落在大腿上,将胫衣上方给遮了。陈平袖子撸到胳膊根上,一手提着剑眼睛盯着水里游动的鱼。
本来昭娖也要下水一起捕鱼的,奈何陈平不让她去。昭娖也乐的寻来干燥的柴火搭好。春三月还带着没有完全消去的寒意。林间的果树还是在开花的阶段,也没多少果实可寻。
她此时已经将寻来的柴火搭好,只等陈平捉鱼上岸。
陈平手中剑冲水中一刺,他手腕一抖长剑从水里提起来。一尾鱼被长剑刺了个对穿,银色的鱼身和水光粼粼的河面相互映照,竟然有种诡异的美感。陈平看了看那条可以称得上肥硕的鱼展颜一笑。就向岸上走去。
昭娖身上还带着当年自己离开会稽的时候陈缺送给她的那把匕首。
“呐。”陈平将剑上的鱼递给昭娖。昭娖当年居住的会稽水多鱼多,当地人多食鱼,她自己也会一些。
昭娖随意把鱼放置在一块平展的石头上,一手按鱼头手里拿着匕首就要刮鱼鳞。可能是她做的不多,还是时隔十年没有动手,她闻着那股鱼腥味就一阵的不舒服,然后手下一滑鱼咻的一声飞出去落到草丛里头。
昭娖睁着眼看着那条鱼掉进草丛里,过了一会她转过头来僵硬的冲陈平讪笑。
“我来吧。”陈平走过来将鱼从草丛里捡起来。拿过昭娖手中的匕首径自处理起来。他动作流畅,干净利索的就将鱼鳞刮下。
“厉害”昭娖想要拍手,结果一股鱼腥味熏的她赶紧爬起来就去洗手。
等到她洗完手回来,陈平已经将鱼肚剖开将鱼肠等东西清理出来。
“对不起。我连这个都帮不了。”昭娖说道。
陈平头一偏看着她唇角微勾,“你不会做也没甚可自责的,再说你将左尹告知你的事情告诉我。算是救了我一命。于我有救命之恩。”他也没指望过昭娖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