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也没有人发话,等着刘邦把事情说完。
“父老们苦于秦法久矣,批评朝政得失要被灭族,相聚谈话要被判处死刑,如今我与诸侯约定,先入关中者王,如今邦得以天幸,现行入关,那么理应是关中王。现在我与诸位父老贤者约定,今后秦法一律废除,行使的法律只有三条,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百姓和官吏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如何就当如何。楚军不会伤及分毫。邦到此,本就是为除害而来,还请父老和贤者不必惊恐。再者,楚军现将要撤回霸上,想要等诸位诸侯到来之后,再为商议。”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刘邦那一大堆话语当中,直到刘邦叫来属下吩咐派人和秦吏一同到各县下巡视的事情后,才纷纷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
一时间屋舍之内众人抬起手来行礼“敢不承命!”
刘邦这约法三章,赢得了大量的人心。秦人们甚至给刘邦送来了牛羊酒食犒劳楚军将领。结果被刘邦婉言谢绝。这一下秦人们更加高兴,心里都盼着刘邦做秦王。
在霸上幕府里,刘邦喝一口羽觞中的秦酒,秦酒和性情火爆的秦人一样,一口苦辣难当,非得吃进一块苦瓜才解去其中带有涩味。
比起入口清冽后劲绵长的楚酒,别有一番滋味。
这秦酒,他以后就要喝上半辈子了。想着刘邦嘿嘿一笑,心里更加乐不可支。
突然外头走进一名军士叉手道“沛公有人求见!”
刘邦放下手中的羽觞,端正了自己的坐姿,“让他进来。”
军士得命退出去,不一会儿外头就走进一名士人。刘邦向来有寻求贤士的习惯。只要不是儒生,只要不是满口的空话,刘邦都乐意听下去。
“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事教我?”刘邦见来人不作儒生打扮,心中思量应该不是那些满心只晓得君君臣臣周礼的儒生。顿时面上的笑意也多了两分。他请人坐下后开口问道。
“听闻沛公曾和诸侯定下约定‘先入关中者王之’?”士人坐在茵席上开口问道。
刘邦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臣听闻,其他诸侯军也将要来秦,对否?”
这下刘邦的脸上露出稍许不自然的神色来,他抬手掩去面上的不自然老实回答道“是。”
“山东六国诸侯莫不愤恨当年秦国灭其社稷毁其宗庙。如今诸侯西进秦地,不知沛公当如何处之?”
山东六国的旧贵族们对秦国恨的咬牙切齿,一旦临近秦关后果也难以预料。
刘邦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思虑半饷,最终摇了摇头,“邦不知,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士人等的就是他的这一番话,“秦地富足,远远超过山东六国十倍,地形攻守兼备。臣听闻,章邯已在赵国降服于项羽,项羽封其为雍王,约定让章邯称王关中。若是诸侯军一来,沛公您还可得地几何?”
“这……”一想起项羽的做派,刘邦哑然无言。他眼神瞄向士人,谦虚问道“那……此事为之奈何?”
“臣认为,沛公眼下应当赶快派军驻守函谷关,不可让诸侯军入关,并征召关中士卒以增强己方军力来与诸侯对抗。不知沛公意下如何?”
刘邦一听细细一琢磨,觉得此言大有道理,不禁向士人行大礼,“多谢先生之策。”随后立即命令薛欧、陈沛带领军队驻扎在函谷关,并发令征召关中男子入军。
武关和函谷关是秦都咸阳在东边的两道大门。走武关必须要通过南阳南阳郡道,而从之前项羽在赵国的巨鹿和秦军作战来看,项羽若是想要入关必定要走函谷关。
事实上也是如此,四十万大军诸侯联军向函谷关靠近。队伍排成蛇阵前进。待到驻扎营地安歇的时候,坐在马车内的范增打开马车的门遥望西方。项籍小心扶住他的胳膊。
眼下是十一月中旬,越是靠近秦地就越是苦寒。范增年纪已大,耐不得这样的寒气,因此项羽格外吩咐在范增的马车内铺上厚厚的锦帛,放进暖手炉之类过冬的东西。
“亚父小心。”项籍小心翼翼的扶着老范增从马车上下来。
老范增在项籍的搀扶下下来车,厚重的狐裘将这个七十的老人重重围住。
老范增看着西方,眼神不同于老年人浑浊的眼神,格外的明亮。他拍拍项籍扶着他的手。神情里头露出激动的神色来。
“上将军,时隔百年,我们楚人终于又兵临函谷关了!”上一次楚国兵临函谷关乃是百年前魏国丞相公孙衍发动五国合纵攻秦的战事,当时楚怀王为联军之首。秦军依据函谷关大破五国联军,后来楚怀王更是在武关和秦昭王会面的时候,被秦王突然擒住,借此要挟楚国割地。
“怀王之辱,怀王之辱啊!”范增一回想起那段历史禁不住连连感叹。
“亚父莫忧,此时籍西攻函谷关,必定要攻破咸阳,一雪先人之耻。”项籍见老人家情绪有些波动,出言安慰道。
范增叹了口气,“不知当年秦王和怀王在武关之时,秦王也料到也有今天。”
“就算料不到,籍也要让他们看看。”项籍哼笑一声。
先前已经派出斥候前往侦探敌情,项籍扶着范增入营帐,他有一些格外重要的事情要和范增说说。
就在两人说在兴头上,突然斥候来报。项羽和范增不得不先放下正在商议的事情。
“禀上将军!沛公已在一个月前入关!现已经派兵驻守函谷关,并向外称绝不让诸侯军入关!”
“甚!”项籍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抢在他之前入关,顿时火爆脾气上来一把就把面前的漆案给掀翻了。
项籍的脸顿时涨红了。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一定会第一个入关,没想到刘邦竟然会先他入关,等于在天下人的面前扇了他一个耳刮子。
“上将军!”老范增见项籍发怒出声道“眼下发怒无益于事,还请将军立即想出办法解决才是。”
项籍听了喘出一口粗气,立刻下令“将英布和蒲将军传入幕府!”
昭娖听到项籍发布攻打函谷关的将令时,半点都不奇怪。让她眼珠子快掉到地上的是,七十岁一把老骨头的范增竟然也跟随到了函谷关前,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结果守军坚决不肯开启关门,老爷子自己气了个倒仰。
范增气的浑身发抖,大声斥骂“刘季欲反乎!”
随后下令火烧函谷关城门。
昭娖是连尹为射官,火烧城门自然少不了弓箭手。昭娖心里感叹范增可别被气出什么病来,一把抽*出腰上长剑,剑尖指定函谷关城门的方向下令。
“射!”
一时间火箭从弓箭手的弓箭手的弓上射出,楚人善射,铺天盖地的火箭顿时从天空之上落下齐齐射向函谷关城门。
秦地干冷,火箭落在城门和城头上。阵前弓箭手分为好几队,前面一队射完,立即由后面的弓箭手替补。就这样毫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时间,火箭接连不断的一排一排射上城门。
熊熊火光冲天,昭娖摆手让弓箭手停止射击。她转过身看着前方火光直照天日的函谷关口,嘴角勾出一抹略带诡异的弧度。
函谷关大破,诸侯军长驱直入西行二百多里,渡过戏水,驻扎于鸿门。
诸侯联军楚军部内部,关于打还是不打,项伯和范增先卷起袖子掐起来了。
范增的意思自然是要打,最好要将刘邦抓起来杀了。项伯觉得对于刘邦没必要用杀,适当惩处即可。
两派人当着项籍的面,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昭娖当时坐在那里看着两个话语暗藏锋芒互掐,又看看上面坐着揉眉心的项籍,不由得同情他一把。
一个是亚父,一个是季父。帮谁都不成。活似夹在老妈老婆中间两头受气的男人。
在掐的正欢的当口,外面突然有人来报“有人求见上将军,说是沛公军左司马所遣!”
“让他进来。”项籍一听放下揉弄眉心的手指,说道。
范增和项伯停下争执,一同看向进帐的使者。
使者进帐后,同项籍和帐中诸人见过礼后,开口道“小人为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所遣而来,左司马有要事要告知鲁公。”
项籍被楚怀王封在鲁地,故可称呼他为鲁公。
项籍一听见鲁公这个称呼,脸色便有些黑,他抬起眼睛看向使者“有何事?”
“左司马让我告知鲁公,沛公意欲做关中王,使子婴为相,秦宫中珍宝皆为其占矣。”
“甚!”项籍顿时怒气冲天,使者的那一番话正中他心底的担忧,突然他呵呵的笑起来“原来这般!拒我等入关,好让他做关中王,这般打算当真是妙!”
他来回急躁走了几回“传我军令,明日旦日飨士卒,击沛公军!”
此言一出,帐中将领全部响应。
项伯万万没想到正在争执的重要当口上,刘邦自己军中出了个叛徒。他转头看着幕府中一众喊打的将领,到了嘴边的话语也吞了下去。
范增也知晓乘热打铁,走过去连连说刘邦在关中行事和在关东大不一样,甚至还把楚人巫师观气的那一套给摆出来了。说刘邦头上有五彩的云气为天子之气,不可错失良机。
就这样,攻打刘邦的事情就这么一锤子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