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斗到最后都是她吃瘪。
不过她还是能在一些地方稍微的戏弄一下陈平,例如在九月九的楚人哀悼火神祝融死亡之日,昭娖照着楚人的风俗给陈平送去几朵菊花。还附加一句“夕餐秋菊之落英,可从赤松子游也。”
吃菊花是楚地的旧俗。九,阳数之至也。在楚国九月九有登高求仙的风俗。赤松子是楚人的神话人物,她那句话听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其中猥琐的调侃意思也只有她自个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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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十月初的风中,越往北行军就越发感到楚地里的秋意瑟瑟渐渐被凛冽的寒风所取代。
宋义进军十分缓慢,之前昭娖以为他带着大批人马出来赏秋景,这会秋季都要走到尾巴上了彭城到巨鹿一半的距离都没有走完。项籍对主将卿子将军宋义的耐心如同流动的沙漏,假以时日总是会漏的一干二净。
楚人常年生活在温暖湿润的南方,虽然还没完全到北方的地界,但有些人已经表现出畏寒的表现出来了。军营里只有那几个有军衔才会有各自的营帐和火盆,那些小兵卒只能三五一群瑟瑟的围在火堆面前。
项籍的营帐里的火盆燃的很旺。营帐中江东的嫡系都坐在茵席上脸色沉重不发一言。昭娖坐在虞子期身旁,抬眼看了一眼上首位置的阴沉脸色的项籍,她的额头上已经被帐中的热气给烘出了一层汗。坐在项籍身旁的范增年纪大了,身体比不得年轻人耐寒,营帐中烧的旺的火盆就是给他的。
项伯坐的稍微比范增的位置远些。
最近这几日宋义派遣出自己的儿子去齐国为相,他自己亲自还送到了无盐。而楚军驻扎在安阳已经有十多天不见有任何开拔的迹象了。
齐国之前在项梁当权的时候因为田假的事情,不愿出兵。如今楚怀王上台,和齐国的田荣打的火热不说,还把宋义的儿子都送出去了。
明眼人看得出来,宋义的儿子哪里是去做齐相和田荣抢位置,分明就是做人质!再联合宋义命令楚军消极行军,很让人怀疑楚怀王对救援赵国的真实态度。
“如此大王是将赵国视为弃子了。”半饷听得项伯如此道。眼下这形势只要不傻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楚怀王是打算把赵国作为弃子,联合齐国来一同抵抗秦国。
“大王从未想过我军会胜。”龙且笑了,但也是皮笑肉不笑。
兵贵神速。照宋义这么拖拖拉拉下去,恐怕等到赵国被秦军吃的骨渣子都不剩了,援军都到达不了巨鹿。
昭娖的爵位在一众人里头比较靠后,因此也她也不开口说话。
其实她心里觉得楚怀王这番做法从他的角度来看,是没有任何错误的。楚军八月大败,这回对上秦军的胜败委实让人不禁心生畏惧,与其把军队送去支援赵国,不如联合齐国一共抗衡秦国。
而齐国也是独木难支,一旦楚国不存,齐国也势必不保。因此这齐楚抗秦联盟也是能建立起来的。
平心而论,楚怀王的这一系列做法还是可圈可点。但是……
昭娖抬头向项籍看去,项籍冰冷的面上扯出一丝冷笑“我前几日向宋义进言如今秦军将赵军围困在巨鹿城内,如果我军迅速渡河从外面攻打,与赵军里应外合,秦军必败无疑。可惜这厮却道‘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他倒是不怕等秦军灭了赵国,更有气力来对付我楚国。”
说罢,面上憎恨之色更显。
宋义的那些话在他听来根本就是推脱之词,什么牛虻全都是狗屁!根本就是这老儿无意作战。战机转眼即逝哪里能够禁得住宋义老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
昭娖沉吟一二,见帐内无人开口,最后道“少将军欲宋义活乎?”她用的并不是平常楚人用的楚言,而是贵族之间所用的。
果然项籍的眉毛扬了起来,项伯面上也露出点滴的惊讶之色。
项籍对宋义的忍耐力一天比一天弱,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暴虐的想法,但还是被压在心底。如今听昭娖大庭广众提出来。还是有些被人点破心思的惊讶,即使除了他和叔父项伯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子瑜此言……”项伯道。
“如今卿子冠军有意拖延军机,此诸位君子有目共睹。放纵秦军灭赵,联齐抗秦本非武信君本意。武信君所欲者,复楚社稷诛暴秦也。如今良机就在眼前,卿子冠军却按兵迟迟不动。一旦秦灭赵国士气大涨转身南下攻楚,我楚人该如何自处?诸位心中大志如何才能伸展一番?怀王之辱难道是要再一次出现不成!”
昭娖跪直身体用吴言说道,帐中的江东嫡系绝大部分出身自吴地。他们听得清清楚楚。这些人跟随项籍一方面是因为顺势而为,另一方面心中想要建功立业。而男人的建功立业最好的莫过于战场厮杀。如今宋义摆明要延误战机,等于是断了他们的功名道路。
对于急于建军功的这些将领来说,最可恶的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要滚滚么……
88汉广
从项籍的帐中退下后,陈缺让昭娖随他一起回去。
陈缺的帐中也生起了一盆炭火,但并不似项籍帐中那般炎热。昭娖舒了一口气。
营帐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外人。陈缺坐在上首位置看着下首默不吭声的昭娖,他似乎第一次发现这个继女有独特之处,仔细的打量她。而昭娖察觉到面上的视线,也并不躲闪。只是端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半饷,才听得一句“你这孺子自幼时就与别人不同。”陈缺笑了起来,手掌支在扶几上撑着额头。她这幅模样让他想起十多年前,那个总角孺子拉着他的袖子说“秦之世,十五年,绝不超过十五年。”当年他不过是认为那是一个被灭了家国的贵族对秦皇室愤恨的诅咒,并不是特别当回事。到后来她断言秦长公子扶苏会被始皇帝所厌弃,也只是认为孺子戏言罢了,谁晓得日后长公子扶苏当真被赐死,继位的是少子胡亥。
当时在震惊之余从脑海中浮出那个孺子认真的几乎可笑的话语。心下不由得有些骇然。
“你当年说过秦世不过十五年。”陈缺放下支着额头的手臂,看着昭娖。“如今赵国危急,魏国刚立,天下大势未定。秦真能亡否?”
现在秦国对上山东六国是占尽了便宜,尤其眼下将赵王在围在巨鹿几乎水泄不通。就是陈缺自己看来,楚怀王认为楚军不能和秦军争锋是很有道理的。
“大王曾在卿子冠军和武安侯出兵之时宣告天下,先入关中者王。”昭娖微微调整了一下跪坐的姿态,不让两腿过于受罪。
话一出口,就引来上面的一声嗤笑。
“先入关中者王。”陈缺咧了一下嘴角。当初向其他五国送去的怀王之约里,的确有保留战国七国的局势,入关中者为关中王的约定。但从楚怀王的派遣来看,将项氏一系发往距离关中遥远的北方,但让刘邦一系直接西进的举动拉看。恐怕有心让刘三做这个关中秦王,和项氏对抗。刘季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就算收拾起来都要比在楚地赫赫有名的项氏要容易的多。
这算盘,楚怀王打的也当真好。
“如今卿子冠军为各路楚军之首,可惜其人只是一名谋士。谋士者,谋人,但善谋者不成事,一旦错了免不得就是身死的下场。”昭娖没给这个曾经和自己生父共过事的前楚令尹半点面子。“大王令卿子冠军统率各军,但军中派系林立,卿子冠军当真能号令这几军不成?”
昭娖说着自己脸上都带了一丝讥讽的微笑,从怀王之约再到派遣宋义到军中分解项氏军权,这一系列做法相当老练毒辣。但坏就坏在,宋义之前从未带军过,也没有自己的军队。而且也没有用战事来证明他自个的能耐,在以实力和军功说话的楚军中,宋义其实是相当被孤立的存在。
若不是有个楚王亲自派遣的名头,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搭理他。
“军中卿子冠军以谋士之身难以立威。军士之中对其按兵不动也多有微词,若是长此以往,怕是军心不稳。”长期驻扎在安阳,也不见他有任何举动。“冬日迫近,士卒大多不耐北方苦寒,到时定是怨声四起。”说到后面,昭娖也有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柔软细腻的吴语中被她说得竟然也染上了几分寒意。
她面容恭谨,但也没有半点策划谋害人性命名声的仓皇或者是得意。
“如今看这架势,卿子冠军在军中不稳,只需要在这些时日好好在士卒中做好声势就是。少将军天生奇才,虽敌众我寡,但少将军的计策还是可行的。”
昭娖抬起头,看着陈缺那双眸子含笑道。言笑间竟然是对项籍信心十足。昭娖虽然也自幼学习兵法,但是她心里知道,真的论行军打仗,她绝对比不上项籍。而且她也知晓一些接下来的历史走向,作弊起来丝毫没有半点压力。
“你和少将军幼时相识,如今在生死存亡的事情上倒是一致。”陈缺淡淡道。
“少将军本是强我千万倍。信他也是当然。”
“倒也不尽然。”陈缺似乎有些并不太赞同昭娖的这番话,“在阳城的那一次,你就比他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