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钊大约是心情很好,和手下开着玩笑。
白秀蘭听得好笑,她还没见过顾钊这样的一面呢!
在一群兵痞里面混着,也许会在炮火停息的时候,几个人凑在一起抽烟讨论女人。也许还会各自夸奖老婆的好,恨不得把那些没老婆的人逼死。
吵杂声没了,可顾钊也没立刻说话。
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白秀蘭听到枪炮声格外清晰期间还夹杂着顾钊沉沉的呼吸声。许久后,他沉哑的声音落入耳中:“秀蘭,新年快乐!”他的声音沉稳。“我——”
白秀蘭刚想回一句新年快乐,巨大炮声过后,他那句话也没说说完,电话戛然而止。
白秀蘭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他已经不在。
白秀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笑了笑,放下电话。
管家问:“督军说了什么?他那边安全吗?吃了年夜饭吗?”
白秀蘭没说话,径直往前面走着,她表情是和缓,可是手指却紧紧攥到一起。
管家跟在后面唠叨:“在外面,也不知道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地方睡,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外地,冷冷清清……”
白秀蘭没阻止管家的唠叨,她静静听着,大年三十,用战地电话和自己通话,只为了一句新年快乐。
心脏深处暖洋洋一片,她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有些陌生,却是很舒服的存在!
她抬眸看向远处黑暗,脸上渐渐漾出个笑。
眯了眯眼睛,希望他不要死的那么早。
☆、第九十一章
初六,白秀蘭回了一趟娘家。
白之卿有些消瘦,穿着黑色西装,见到白秀蘭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出门。
白秀蘭和陈氏说了会话,白秀蘭说道:“我安排好了,出了正月你就带弟弟去加拿大,我随后就过去。”
陈氏一脸紧张:“秀蘭,你和督军不过了?”
她是这里面看的最明白的人,白秀蘭看着陈氏的眼睛。
“娘,什么都没命重要。”
陈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现在家中最有权威的两个人都要她离开。白之卿和白秀蘭都支持,她忽然有些难过,真的就要走了。
“秀蘭,真的那么严重?”
她拉着白秀蘭的手。
“走了,你爹想回来看看,都找不到我了。”
白秀蘭一愣,她得到的消息,白启山并没有见到陈氏,他离开山寨后,突然就失去了影踪,同样失去影踪的还有路七。
白秀蘭找了很多人去打听,都没有消息。
因为没有结果,所以这件事也不能告诉陈氏,陈氏若是知道,她怕是会拼命去找白启山,她对白启山感情有多深,白秀蘭还是知道一二。
可白启山对待陈氏,并不如他嘴上说的一心一意。
白秀蘭不喜欢白启山,白启山若是回来,陈氏就被牵挂住心。
白秀蘭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正如她不知道白启山会不会回来。
白启山说的那番话是因为害怕自己变心还是因为他爱着陈氏?看到路七为他癫疯的样子,白秀蘭更倾向于前者。
白秀蘭想了一会儿,拍了拍陈氏的手背:“爹希望你过的更好。”
无论白启山在那里,和谁在一起,陈氏不该和他捆绑在一起,陈氏有自己的人生。
她四十不到,风韵犹存。
提及白启山,陈氏眼圈都红了,她拿手帕抹着眼泪:“我知道……”
白启山对她一向好,他死了,无法照顾陈氏,肯定希望陈氏过的更好,才能放心。
“秀蘭,你好好地。”
陈氏怜爱的把白秀蘭揽进怀里,她拍了拍白秀蘭的背:“我听你的,走。秀蘭,别让自己过的那么苦,督军爱你,他会为你谋未来。”
白秀蘭想,督军自顾不暇,他的眼里只有权利,怎么会为她谋未来?
“娘,我有分寸。”
从白家出来,车子开过繁华街道,白秀蘭吩咐王烈停车。
“福记糕点是不是在这附近?”
白秀蘭倒是在吃上面没挑剔过,她这突然要求,王烈一愣。
“夫人想吃蛋糕?”
“之前听人说过,这会子特别想尝尝,你去帮我买了带过来。”
她裹着披肩,表情恬静,带着笑意。
“都说那家红豆蛋糕不错,多买一点。”
王烈下去:“我这就过去。”
他刚要下车,白秀蘭也下了车。
“我在茶馆等你。”
王烈看了白秀蘭一眼,她坦然。
“许久没出来,坐坐也是新鲜。”
大街上有着鞭炮的碎屑,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道。
茶楼里的人寥寥无几,有些冷清。
小二也不是很热络,看到客人来,略略抬起眼皮。
白秀蘭直接上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风衣,帽檐压的很低。
白秀蘭微微眯起了黑眸,她朝窗边走去。
“来了?”
男人回头,桃花眼潋滟生波。
白秀蘭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眼睛望着楼下的街道。
“找我做什么?”
他修长手指缓缓摩擦杯沿,缓缓道。
“二月十七,我想借用码头。”
白秀蘭没有喝茶,她坐的端正。
“全部换成金条存到东亚银行。”
她站起来往外面走:“到时候给你消息。”
“秀蘭。”
他微微挑着眼尾,含笑看着白秀蘭。
“这么快就走?”
似乎依依不舍,眉目含情。
白秀蘭笑了一声:“别作秀了,再见。”
她转身下楼,步伐凛冽沉稳。
北边的仗打的久了一点,自从大年三十接到顾钊电话,到正月结束,他都没有消息。
二月初六,陈氏带着两个弟弟从码头坐船,到香港换乘飞机,飞往加拿大。
白秀蘭在计划的时候,美国是二战中崛起的国家,可是在那个年代,政府内部是极其黑暗。治安混乱,杀人放火,种族歧视严重。
陈氏带着两个孩子,不适合在美国生活。
再次联系到顾钊是在三月底,白秀蘭接到了战地来信。
顾钊的字苍劲有力,稿纸散发着淡淡墨香。
妻:
分别四月有余,四月十日达徽州。
平安,勿念。
一张纸,就短短一句话,落款,顾钊。
剩余大片的空白,白秀蘭望着望着忽的就笑了。
她能想象的到,顾钊拿着笔坐在办公桌前,左思右想,浓眉紧蹙,也许他有很多话要讲,可是到最后,也就写下了这几个字,白秀蘭把信纸叠好放回信封里。
她想着,还有十几天,顾钊就回来。
可是没等到顾钊回来,白秀珠那边就出事了。
她挺着大肚子要跑,可是没跑掉,摔倒导致几乎流产。
顾钊不在,白秀蘭在顾家什么都要管。
“去看看。”
她换了衣服就出门。
还没走出门,顾恒就匆匆追了上来。
“大嫂,你要去那里?谁出事了?”
顾恒最近专心致志学习,为出国做打算,安分了好一阵子。
白秀蘭想了想,觉得这事让顾恒知道,他势必是要大闹。
白秀蘭不喜欢他,顾钊又不在,到时候她不得不面对。
“这事和你无关。”
白秀蘭说道。“你回去吧,我出去片刻就回来。”
顾恒听到端倪来,他又不是真的笨。
能被白秀珠左右,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秘密。
那时间,烂在肚子里都不能讲出来。
以前,他恋念白秀珠和她的相似之处,总舍不得让白秀珠受委屈,后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没想到,原来白秀珠是如此算计。
心机深沉,肚子里怀了孩子后,目的更加明显。若是以往一事无知的顾恒,保不准就真的娶了她。可顾钊给顾恒看的那些东西,教他去试探白秀珠。
白秀珠就全部暴露了,娶?怎么可能!
若不是白秀珠守着那个秘密,顾恒才不会向大哥求情,纳她为姨太太。可顾钊态度又变,十分坚决,连姨太太也不容许。白秀珠若是有能耐,那就自己谋取未来。
孩子出生,若是顾家的子嗣。孩子抱回去,至于白秀珠,在外面寻一处公馆,顾恒爱犯蠢就去找她。
这是白秀珠最好的结局。
顾恒看着白秀蘭:“白秀珠的事吗?”
他动了下嘴唇,声音不大却很沉。“这是我的原因,我有权利知道。”
白秀蘭微微皱眉,回头看他:“你回去,这件事我会解决。”
顾恒怕白秀珠会对白秀蘭说什么,他神情有些紧张,捏紧拳头,丝毫不让步。
“我去看看,我已经知道她为什么会接近,大嫂,我并不爱她。”他喉结滚动,眉毛紧蹙:“这件事因我而起,我需要负责。”
白秀蘭实在不相信他说的话,声音沉下去,有些严厉:“你出面只会让事情更糟糕,你睡了人家姑娘,又不负责,你认为她看到你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