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有了辉光,兵荒马乱的一夜是过去了,白秀蘭也不知道临城如今怎么样了?临城沦陷,顾恒又去临城要做什么?
陈氏抱着两个孩子蜷缩在后面,她惊魂未定。
白秀蘭看着外面的荒山,心里有些不安宁,这顾钊打的什么算盘?
“秀蘭,我一直不知道,你枪法那么好。”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白之卿突然开口,他用着只有白秀蘭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是谁?”
☆、第十六章
白秀蘭抬头,一脸迷茫的看着白之卿。
“大哥,你说什么?”
白之卿眯了眼睛,和白秀蘭对视,白秀蘭的表情太无辜,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自己。白之卿眉头微蹙,许久后才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你变了许多,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白秀蘭移开些,坐到一旁,闻言忽的就笑了,她抬手擦掉脸上沾染的灰尘。
“大哥,我们多年没见,谁又没有变呢?”她微微歪头,眸中带着些许落寞,声音很轻,仿佛叹息。“几年的时间,树木花草白家临城就连国主都变了,我们怎么可能不变!”
白秀蘭不知道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兴许她并不希望事情走到这一步。
她盯着白之卿的眼睛,“你说,不变,我能活下来吗?”
那一刻,好像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昏暗的空间里,白之卿看到白秀蘭脸上自嘲的笑。他突然心口有些发酸,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在他的记忆里,白秀蘭永远都是那个瘦瘦小小说话轻声细语,腼腆羞涩的小女孩。当年自己离家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流露出激烈的情绪,她抱着白之卿大哭。
那年,她还小。
可是现在,她已经十八岁。
“秀蘭——”
白之卿喉咙有些发硬,他后悔刚才的贸贸然。
白秀蘭笑笑,随即低下了头。“别说了,大哥。如果相信我,就什么都不要问。”
话题有些偏沉重,这些年白秀蘭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白之卿压下心中悸动,脑中乱糟糟的翻腾,深呼吸几次,才平缓情绪。
“嗯,我不问。”
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厢摇摇晃晃,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着。白之卿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渐渐没了意识。
白秀蘭望着天边渐渐染红的朝霞,许久后,她弯起唇笑了笑。
民国一九一二年腊月十二,徽州。
徽州民泰安康,青瓦小楼,小桥流水,比起临城的喧嚣,这里像是世外桃源。
车子穿过热闹的街道,走过石桥,最后在邻山的官邸停下。
白秀蘭搀扶着陈氏下车,另一边白之卿穿着件呢子大衣,伤口已经处理过,可走路依旧能看的出来,胳膊上有伤。
“这样贸然打搅,不太好吧!”
陈氏脸上是担忧,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再进顾家的门,她不希望白秀蘭嫁给那克妻的顾钊。当初亲事是白启峰和老夫人定下,如今大房一家都离开了临城,这婚事如何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她一点都不想和顾家有任何牵扯,如若不是白之卿和白秀蘭坚持,她甚至不想来徽州。
“来了,不上门拜谢,才是不礼貌。”
在门口见到顾家管家,那管家也是识眼色的,一看是白家人,先迎了进去,立马差人去找夫人过来。
顾夫人自从到了徽州,看处处都不顺眼,到底不是临城让她舒坦。
“前几天老三的人捎信回来,白启山一家子也到了徽州。”
顾夫人穿着件深蓝色旗袍,头发盘起,端庄而秀雅,只是声音有些急躁。“这应该会上门来看看,也别让老大到处忙,回来瞅瞅自己媳妇。”
顾老爷倒是没想这么多。
“老三闯了祸事,老大这不是忙着善后,儿女情长的事往后推推也成,不急于一时。”
顾夫人急了,暴脾气上来,一拍沙发扶手。
“什么不急?都不看看老大今年多大了?也没有个正经妻室,成何体统!临城的事不是已经了啦?我们什么时候回临城?这徽州是如何都住不习惯!”
顾老爷知道这一次内战其中凶险,不愿老妻跟着提心吊胆,所以也不提两个儿子命悬一线的事。站起来走到顾夫人身边,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拍了拍她的手背。
“急了一辈子,也让自己歇歇,儿孙自有儿孙福。着急也是无用,等这事安定下来,再回临城。”
顾老爷年轻的时候脾气又臭又硬,如今熬到这岁数,他脾气倒是好了起来,顾夫人反而更加凶悍,只剩外表端庄,看老爷子来哄她,按下心底担忧。
“做娘的不都这样,只要活一天,都操心儿女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就来了。
“白家太太过来了,正在客厅。”
顾太太眉眼一动,随即笑了起来,眯着眼睛拍了下顾老爷的胳膊。
“好事,老爷要不要去见见亲家?”
顾老爷对这事不热衷,摆了摆手。
“你们女眷的事,我插什么手,你去接待了就好。”
顾太太不依。
“给我把老大叫回来,自己娶媳妇不相看相看,回头又埋怨我们不民主!”
顾老爷无奈,抽口烟,连连说道。
“去吧去吧,我差人去叫。”
顾太太整理衣服,就朝客厅走去。
官邸装潢比较现代化,进来大门是主客厅,后面还有一栋洋楼。庭院中花草打理的格外精致,假山石桥流水,南方有独特的常绿树木,郁郁葱葱,倒是显的一片生机。
客厅是巴洛克风格,极尽奢华,古典风韵让人沉迷。白秀蘭的视线落在落地的巨大的古铜色钟表上,她很喜欢古朴陈旧的东西,在未来,这种灯具被收入博物馆,隔着玻璃,想摸一下都难。
她看着那钟表的目光几近痴迷,顾夫人走入客厅,白之卿回头一看白秀蘭就要站起来去摸那钟表,忙轻轻咳嗽一声。白秀蘭回神,这才觉出自己有些失态,忙装出羞赧神色,微微低头。
“我看这钟表十分漂亮。”
顾夫人笑了起来,忙上前拉住白秀蘭的手,坐到沙发上。
“是很漂亮,我之前也没见过这种钟表,初见,也是十分稀奇。”
这给了白秀蘭台阶下,白秀蘭被她拉着,微微抿唇轻笑,不再言语。
“亲家,你坐,都是自家人,不兴客气。”
顾夫人说话活络,声音里都带着笑。
“你们这初来临城,可还适应?房子找好了吗?如今住在那里?”
“房子正在找,如今住在国民酒店,都挺好的,劳顾夫人惦记。”
“客气什么。”顾夫人声音爽朗。“咱们都一家人,外气都伤感情了。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找房子这是大事,也不能老住在酒店,不如这样,我让阿钊去给你们打听打听,那里有合适的房子。”
这话一落,陈氏一脸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
“这可使不得,太麻烦了……”
“麻烦什么,亲家,你赶紧坐下。”
陈氏本就嘴笨,也说不到点上,三两下就被顾夫人说的一句回击之力都没有。
她心里有些着急,顾家是打定注意要娶白秀蘭,她怎么开口说悔婚?好像,根本就没有机会开口悔婚吧!
白秀蘭被顾夫人拉着说着家常话,又让下人拿来徽州特产,十分热情。
白秀蘭只听着,偶尔回一两句,并不多言。
“听说你们这次路途凶险?”
白秀蘭应了声是,“若不是二少爷相助,如今怕是命都没了。”
一提到此,顾夫人眼圈都红了,抚着白秀蘭的手。
“可怜的孩子,真是可怜的孩子……”
白秀蘭:“……”
顾夫人一直拉着他们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又要留他们在官邸吃了午饭再走,白秀蘭正要推辞,只听整齐的脚步声,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声响,一列士兵排开站在门前。
“督军!”
白秀蘭回头望过去,阳光照在军功章上折射出亮光。随后视线渐渐清晰,军靴踏地,发出沉重的声音。靴筒上方是笔挺的军裤,裤线笔直。皮质腰带系在腰间,衬得身材越加挺拔。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径直走了进来,进门的时候他摘掉了头上的帽子。剑眉星目,五官深邃,是个英俊的男人。好似感受到白秀蘭的目光,他抬头看了过来。
一双眸子沉静如深潭,两人对视几秒,白秀蘭状似羞涩,连忙移开视线。顾钊就不再看她,迈开长腿,步伐整齐一直走到客厅,看到坐着的几个人。
“阿钊?”
顾夫人笑着站了起来。
“你回来的正好,快来见见白夫人和白小姐。”
“母亲。”
白家众人一看这顾督军来到,连忙站起来,恭敬道。
“督军!”
毕竟人家是有军衔的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