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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腹黑在手,天下我有 (暂无联系方式)


  二十余年,她教他琴棋书画,教他奇门遁甲,教他推算谋划。
  却唯独……没有教给他爱。
  彼时断弦瓮已不年轻,因欣赏炼华之才气,与其在苍雪山定毗邻而居,便这般瞧着那少年渐渐长大,他不哭不闹,不笑不怒,十四岁已呈现了与年龄不相称的老练狠辣,言语行事滴水不漏,不动声色间,便可覆雨翻云。
  曲徵极为聪明,心思之通透,性情之稳淡,让断弦瓮起了惜才之心,将一身博学倾囊相授,便这般又过了六七年,忽然有一日,他说想要下山。
  断弦瓮与他设了一难局,若曲徵胜了,不但可以下山,断弦瓮亦愿舍去老师身份,随他遣用。听完曲徵便消失了,两日后浑身浴血出现在门口,他竟用了一种断弦瓮从来不敢去想的可怕方式,赢得了这场赌局。
  他问:你……你可知自己做下了多大孽障?
  曲徵答:那又如何?我想下山,死多少人,又有甚么打紧。
  自那日起,断弦瓮幡然醒悟,他亲手教出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弟子。
  从未见过爱的少年,在冰雪中练就这一身无心无情,再没甚么能温暖他。
  下山当日,炼华做了一盘红豆饼,。
  他默默吃了,一语未发,记下她与他说的瞿简的种种,然后转身推开门,踏入苍茫的天地中。
  然后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曲徵对断弦瓮说,老师,我不喜欢曲徵(zhi)这个名字。
  第二件事,他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隽美的眉目舒展开来,映得漫天飞雪都失了莹色。
  那冰冷绝色的少年,易名为徵(zheng),敛去一身惊世之才与傲然风骨。自此琅中多了一位琴师,唇漾浅笑风姿卓绝,江湖人称“瑾瑜公子”。
  “言语至此,想必金姑娘已发觉,当年炼华要公子下山,目的却不是那般简单的,公子的琴师身份,也不过是为与瞿门主相遇而设计。”断弦瓮微微一叹:“这便可解释,为何他明知你身上的真经是假,却仍要将这祸端引回瞿门,”
  “炼华要他报复……瞿简?”我怔然道:“要他……毁掉瞿门?”
  “不错。”断弦瓮颔首,我略一沉吟:“可是后来瞿简应当有所察觉……”
  “瞿门主深知炼华脾性,也不在意她如何报复,只想去见她一面。然公子依了炼华吩咐,动武拦住了瞿简。”
  “他如何胜得过瞿门主?”
  “论资历,论深浅,自然是胜不过的。”断弦瓮微微一顿:“然公子用的是……璞元真经中的上乘武功。”
  我一怔,似有甚么轻轻划过脑海。
  “金姑娘,你应也意识到不对了。”断弦瓮抚须道:“四年前九重幽宫明明有真经,为甚俞望川却不相夺,要弄出假经这么大的乱子?”
  “难道炼华当年——”
  “井渊素来心系于炼华,任她自由出入寝居,是以她偷偷拓印了一本璞元真经,那日被井渊抓住,她交出的是拓印的那一本。”断弦瓮微微一叹:“而真正的璞元真经,已随她一起去了苍雪山。金姑娘你须知道,璞元真经中内藏的不只是武功,还有惊人的财富。是以九重幽宫那本虽是一字不差的拓印,却无法还原书页中暗藏的中原神州宝藏。”
  “不可能!”我不知不觉抬了声音,心中一片空白:“若他早就有了真经,为甚……为甚一直……”
  “这就要问姑娘你了。”断弦瓮微微一笑:“公子他如此待你……若不是为了真经,到底是为了甚么?”
  “你是曲徵派来蛊惑我的罢?”我站起身来,心中方寸大乱:“你……你……我不听了。”
  “这世上只有两人习得璞元真经上的武功,一人是井渊,另一人……就是公子。”断弦瓮缓道:“言语可真可假,但想必金姑娘亦亲眼见过,他二人身上……那淡蓝色的内力罢?”
  “那又怎样?你该不是想说曲徵心系于我罢?”我摇头道:“我昨日已亲口问过,他说他从未爱过我,所以……”
  “便如我方才所说,言语……是可真可假的。”断弦瓮微微一叹:“金姑娘,公子待你如何,你心中自有定数。他自小生在无人的苍雪山,二十余年从不曾得到过半分温暖,我是瞧着他长大的,却未见过他如此舍命护着一个人。”
  我呆呆瞧着他。
  “数日前他修书一封,将武湖玉印传与宋涧山,把一切后事安排妥贴,不准任何人透露他的行踪,实不是公子平日所为。”他轻道:“若我料想不错,金姑娘……只怕公子他,现已时日无多了。”
  我后退一步,心便如被揪住了一般,手脚冰凉。
  “过前面一条河,便是杏林坡一处药田。”断弦瓮淡淡一笑:“金姑娘若不信,大可去瞧瞧,亦没甚么损失。”
  只是去瞧一眼,我对自己说,知道他平安就好。
  我运足了轻功闯入妙手堂,偌大的庭院,却四处空空,只剩了童子两人。其中一个说:“昨晚曲公子一回,便与张姑娘连夜离开了镇子,金姑娘不知晓么?”
  竟全被断弦瓮料中了!我愣在原地呆了呆,脑中一片纷乱,不知该信甚么。可眼下如何是发呆的时候?我甩甩头问清离镇子最近的杏林坡据点,与断弦瓮所说的药田果真为一处,便骑了一匹快马,瞬息不停的向东而去。
  一路风景如幻,不住向后倒退。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定是曲徵骗我欺我的一场笑话,连断弦瓮都请出来了,若见到他没事,我一定亲手给他一个耳刮子,再大笑三声潇洒离去。
  日近黄昏,终于抵了药田,进入半山腰处一座别致的院落。
  我避过来去的下人,轻轻凑近半掩的纸窗,从缝隙中探了一只眼睛。
  曲徵半卧在床,床前摆了一局棋,竟自己与自己下得欢畅。
  瞧见他还安好,我心中一宽,正欲长吁口气,便见张歆唯从内里的屋子走出来,手中端了极多的瓶瓶罐罐,便在桌上调配起来。
  半晌无话,她顿了顿,抬起头直直望了曲徵一眼,低声道:“曲公子,你在下很大的一盘棋。”
  “原来张姑娘亦懂棋艺么?”他声音淡淡,连眼睫都不抬,张歆唯撅了嘴:“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副棋,今日你一直在画的图……我虽不常在江湖走动,亦看出是奇门遁甲之术,且处处针对掌法……你,你是要对付俞望川俞掌门么?”
  “张姑娘聪慧。”曲徵淡淡一笑,落下一枚棋子:“井渊已不足为患,这是最后一步了。”
  “但是……”张歆唯忍不住道:“便算你胜了,可你已活不到明天日出,又有甚么用?”
  我身子微微一晃,无声的捂住嘴,只是瞪大了眼睛。
  曲徵没有言语,张歆唯复又道:“我那日便与你说了,这匕首上的毒世所罕见,纵然我用银针为你压制,亦只能暂保你七日平安。前六日你一直与百万姐姐一起,第七日又用来谋划对付俞望川,若你肯让我早些带你来此施针,恐怕还能拖上几日……曲公子,我当真是不懂了,难道还有甚么……会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
  半晌无人回答,我站在那里,心似被甚么攥住了,只想起那日曲徵侧目浅笑的模样,他说:我……只是想与百万在一起多一会儿。
  “只是在下一盘棋罢了。”曲徵淡淡道:“过去如同落下的棋子,无法改变。可她痛恨那些黑暗,所以我要为她颠覆这盘棋局,将她惧怕的,厌恶的全都拔去,一切都可重新落子开始,再没甚么能困住她。我要她的后半生都无拘无束,嚣张肆意而活。”
  张歆唯半张着嘴,似被这言语所震撼,她呆呆道:“所以……你为百万姐姐挡这一刀,果真……是爱着她的。”
  “是爱么?”曲徵抬起双眸,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像,淡淡一笑:“我不知道。”
  他垂下眼睫,隔了一会儿又轻道:“但我清楚,若不这样做,我定会后悔。”
  那画中女子捧着一束怒放的鲜花,阳光从她身后落下来,染得周身都似附了光芒,正是那日我闯入苏灼灼房中时的模样。
  彼时曲徵提了一只笔,眸光陡然浓烈,像是要将人生生吸进。
  我说,你也给我画张画儿罢。
  他只笑不答,我却不知……那张画的主人,原本……就是我。
  “不管怎样还是要试一试。”张歆唯皱着脸,将曲徵的手抬起,那手指已变为青灰色,一直蔓延到小臂,像是……死人的颜色。
  “会很疼的。”她忍不住放柔了语气:“这一下,比你数日以来受百虫啃咬的感觉……还要更加难熬。”
  曲徵不答,只自顾自的与自己下棋,张歆唯一针下去,便见他眉心一颤,很快便化为唇畔的一抹笑意,似根本不觉疼痛。
  “你……”张歆唯一怔,微微叹了口气:“曲公子,我真怀疑……你这人可有失态的时候么?”
  他顿了顿抬起手,露出指间紧握的一截翠绿,半晌才回答:“自然……是有的。”
  那是大婚那夜,我连同其它首饰一起放在桌上的桃花簪。张歆唯撤去长针,静静待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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