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看看地上。”
地上?
影君傲一怔,疑惑垂眸。
点点荧光入眼。
他心头一撞。
夜光粉。
目光前移,荧光也一直朝前延展开来,在暗夜里,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泛着光的银线。
银线的尽头一直通到一间厢房的门口。
那间厢房!
影君傲脸色一变。
瞬间有千百个念头同时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猛地意识过来什么,忽然疾步越过帝王的身边,径直走到那间厢房门前,推门而入。
月光随着洞开的房门涌入,虽然屋内没有掌灯,可视线却还清明。
桌案上一片银光,只是一件衣袍。
床榻上没有人!
果然!
果然不在!
他就是看凌澜的反应,才觉得她应该已经不在了。
不然,凌澜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不应该是问他“蔚景呢?”
既然有银光粉,说明凌澜本就是有备而来,而且,现在又轻车熟路将他带过来,说明他们在这之前已经来过,定是没有找到蔚景的人,才会去他的厢房找他。
影君傲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庆幸凌澜找过来,她已离开,失落她就这样走了,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又一年后吗?
或者几年?
帝王走了进来。
“她人呢?”
“已经走了。”
影君傲声音略显恍惚。
走到桌案边,捻亮烛火,屋里瞬间一亮。
望着空空的厢房,影君傲忽然觉得,如果不是她的一件衣裙在,他真的以为今日的相遇只是他的幻梦一场。
“将人交出来!”
帝王沉声而语,凤眸里目光映着跳动的烛火,就像是淬了冰。
“你没找眼睛吗?”影君傲看也未看他,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影君傲,枉朕以前还觉得你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朕每次来啸影山庄寻她,你都说不在,就连今日,你也同样说她不在,可是,铁的事实就摆在面前,你却又说她已经走了,你让朕如何相信你?你想跟她在一起的心情,朕理解,是个男人就站出来,难道你要将她藏一辈子吗?”
“我都已经说了,她走了,你没看到吗?”不知是不是被帝王的一席话刺激到了,影君傲骤然嘶吼出声,眸中染上猩红,他转眸盯着帝王,咬牙,一字一顿:“她已经走了,被你逼走了,被你逼走了,你知不知道?”
帝王身子微微一晃。
“男人?”影君傲轻嗤,骤然笑容一敛,逼向帝王:“你还有资格跟我说男人?是个男人会逼着自己的女人寻死吗?是个男人会让自己的女人无家可归吗?
是个男人会让自己的女人颠沛流离吗?她已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天地之大,她容身之处都没有,她一无所有,为何,为何你还要逼她?”
“你为何要如此逼她?”影君傲骤然抬手抄起帝王的衣领,如同方才帝王抄起他时一样,他摇晃着帝王,咆哮出声:“你是不是非要逼得她死,你才肯善罢甘休?”
帝王没有挣脱,也没有还手,就任由着他拽着、摇晃着,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中。
许是摇累了,影君傲脚下一晃,将他放开,垂眸苦笑,声音也随之黯然了下去。
“不管你信是不信,她是今日才来的啸影山庄,在这之前,我也没见过,我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她这一年哪里去了,跟什么人在一起,过得什么样的生活,你就来了,神通广大的你就追来了。你觉得她为何走?为何离开?就是知道你会来!”
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身衣裙上,影君傲轻轻摇头,“她不想见你,她不想见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是!我是想跟她在一起!”影君傲点头,“可是我更想给她平静的生活,我只想她好好的,不用再颠沛流离,不用再东躲西藏,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为何你连这一点都要剥夺掉?”
帝王沉痛垂眸,长睫遮住眸中所有情绪,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始终未发一言。
许久以后,才听到他哑声道:“我只是想见她一面。”
话音落下,帝王已经捡了步子,缓缓往外走。
高朗不知他要去哪里,又不敢问,只得跟在后面,可刚走两步,前面的帝王骤然脚步一停,骤不及防的他差点撞到了帝王身上。
“皇上......”他还来不及道歉,帝王已经转身越过他身边往回走,径直回了厢房,片刻之后又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件衣裙,衣裙的背心上一大片还闪闪发光。
“回宫!”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帝王清冷的声音传来。
回宫?
高朗一震,有些难以相信,也有些不明所以。
这就这样回宫?
来的时候,那般急迫的样子,顺流直下还不行,还弄了两只竹竿,让他也帮着一起撑,要加快竹筏的速度,恨不得能飞起来。
虽然还是晚了一步,可已经得知那个女人的行踪,不是吗?
应该跑不远。
现在不应该是去追吗?
怎么就回宫?
而且,上次,那女人不在啸影山庄,这两个男人还大打出手,这一次,在了,至少曾经在了,两人都还什么事都没有。
他不懂。
就像他不懂,刚刚来的时候,他们顺着缠云谷里的夜光粉,一路寻到这里的厢房,这个帝王欣喜地跟他说,“高朗,她真的在!”
那一刻,他看到他的眼里闪着激动兴奋的光,可来到厢房的门口时,他却停下了,还返身退到了几步开外,说:“高朗,你来!”
所以,是他敲的门,见没人反应,也是他破门而入,然后,帝王才进的房间。
后来,去影君傲那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帝王也是让他敲门,而自己则是背对着门口而站,似乎怕看到什么似的。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男人从未怕过什么。
怕见那个女人吗?
明明那般朝思暮想!
而且今夜就是为她而来!
怕影君傲吗?
那更加是不可能!
所以,他不懂!
敛了心神抬头,才发现帝王已经走得老远。
此时已有晨曦微绽,东方露出些些肚白,蔼蔼沉沉的光曦中,男人投在身后的影子,茕茕长长。
****************
“喲,还有酒啊,我都十几年没有闻见酒味儿了。”
妇人抱着暖暖,从屋里走出来,屋外的桃花树下,蔚景正在摆着石桌上的酒菜。
“我买的是‘清浅酒’,酒味很淡,专门女人喝的,”蔚景抬头,璀然一笑,又补了一句:“千杯不醉。”
妇人怔了怔,一边逗弄着怀里的暖暖,一边道,“不说倒好,一说,这心里啊,忽然有些怀念醉酒的感觉了。”
“那下次出门,我买两坛杏花酿回来,让婆婆大醉一场。”
“好啊,到时我们一醉双休!”妇人喜笑颜开,说完,又蓦地想起什么:“我们一醉双休了,谁来带这两个小家伙?”
蔚景笑:“让他们自己玩去
!”
“好!”
暖暖啃着自己的小手指,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且笑容满面,还以为是在逗自己,也“咯咯咯”地笑起来。
“小家伙竟然还笑呢,我们真醉了,有你哭的。”妇人宠溺地捏捏暖暖的小鼻子,换来小家伙更欢快的笑声。
不一会儿,石桌上红红绿绿就摆了满满一席。
见蔚景将芙蓉糕摆在盘子里,妇人又低低一叹:“昨日我还担心呢,你那么久不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早知道吴记要排那么久的队,我就不让你买了。”
蔚景眸光微闪,笑道:“没事,难得出门一趟不是。”
昨夜被嫣儿纠缠着讲故事,还以为听听她就会睡,谁知那小家伙越听越新鲜,越听越起劲,无奈之下,她只好点了她的睡穴,让兰竹将她送回了房,她才得以脱身。
回来之后,她自是不敢道实情,只得说,在吴记排队,第一天没排到,第二天又去排。
“好了,将那个一人玩得不亦乐乎的家伙抱过来吧,今日他们两个可是角儿,我们都是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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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桃花树荫下,末末躺在摇篮里,伸着藕节一般的小手臂,一直想要抓摇篮上方的一株桃花。
可哪里够得着。
蔚景就站在边上看着,看他怎么办?
才一百天的孩子能怎么办?
又不会坐,又不会爬,又不会起身,自是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只是那小家伙,好像也看不出来有多着急,不哭不闹,耐心倒是大大的,一直举着小胳膊,抓着,似乎下一瞬就能抓到一般。
蔚景想,要是换做暖暖,早已哭开了,直接指着要。
终于看不下去了,小胳膊举着不酸,她还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