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抹了一下脸,一手心的湿凉。
他顿住脚步,静静而站。
蔚景,你到底在哪里?
有时,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如果活着,怎么会一丝痕迹都没有?
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根据行云山的地图,所有通向外面的路他都找了一遍,包括旱路,也包括水路。
这也是他为何怀疑蔚景在啸影山庄的原因。
因为他发现,从行云山出去的一条水路,有一段竟然经过啸影山庄的缠云谷。
可是,没有。
啸影山庄也没有。
到处都没有。
他让人找遍了所有客栈、医馆、破庙,他甚至让人每日等在吴记糕点店前面。
都没有。
一个大活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
或许鹜颜说的是对的,她有心想躲,所以他找不到,她若不想出来,他这样大动干戈地找就等于在逼她,只会让她更加讨厌,也更加不会出来。
所以,他不找了,不大动干戈地找了,他让隐卫都撤了回来。
他等。
他等她愿意出来的那一天。
只是这一天有多远,他不知道。
或许明天,或许一辈子,或许到他死,她都不会出现。
但是,这个人,他等定了,哪怕一辈子,哪怕地老天荒。
哪怕他死。
五月的御花园,百花开得正艳,空气中充斥着各种花香。
他深深地呼吸。
时间过得真快,竟又是一年春天。
太多的人和事发生了改变,可不管世事怎样变迁,似乎只有这一片御花园十几年来都还是那样。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
蔚景艰难地侧首,虚弱地看着睡在自己身侧两个襁褓里的小家伙,从未有过的开心满足。
上天果然对她不薄,竟一下子赐给她一双儿女。
龙凤胎。
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
难怪她的肚子那么大,她还一直以为是因为吃得太好了,从未朝两个上面想。
想起刚刚婆婆接生的样子,也定是吃惊不小吧。
一会儿,哎呀,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一会儿又,天啊,这个是个女孩,一儿一女一枝花,太好了,太好了;
一会儿又大叫,哎呀,襁褓只准备了一个,又奔出房门去拿,风风火火、手忙脚乱的样子,她想想就禁不住弯起了唇角。
“末末,你是哥哥,暖暖,你是妹妹哦,”她伸手轻轻触碰上两个家伙的小脸蛋,一颗心随着伸出的手,颤了又颤。
两个小家伙睡得香甜,身上的血污已经被婆婆洗得干干净净,因为是双胎,两个都分量不重,小小嫩嫩的模样,真的是可爱极了,蔚景只觉得心里柔软得不行,刚想撑着身子起来,亲两个小家伙一下,就被正走进来的婆婆逮个正着。
“呀,小九,不要这样,你刚刚生产完,正虚着呢,不要乱
动!”
蔚景只得躺了下去,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婆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吗?”
妇人将手里刚刚炖好的鱼汤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晾着,转眸笑睨向她:“早帮你看好了,今日是五月初六,时辰嘛,大概四更的丑时。”
“谢谢婆婆,小九的命是婆婆救的,如今婆婆又替小九接生了末末和暖暖,婆婆是小九一家的恩人,小九无以为报,只......”
“打住,打住!”妇人连忙将她的话打断,瞥了她一眼,“你呀,还是问上脸也没几句话我比较适应,话一多起来,我不习惯!”
蔚景便忍不住笑了,“好,我不说。”
心里却是一点一点的温暖泛开。
她是真的感激这个女人,打心底感激。
没有她,就没有她,也没有末末和暖暖,虽然,她不知道她为何住在这个缠云谷的秘岛上面,为何一直以素帕掩面,就连吃饭睡觉都不拿掉,为何武功如此高强,却不能出去,为何镇山兽也听她的话?
婆婆不说,她也不问。
就好比,她不说她的事,婆婆也不问一样。
这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和殇。
彼此温暖就行,至于过去,是好是坏,是伤是痛,还是各自珍藏的好。
“婆婆,我饿了。”
妇人嗔了她一眼,“果然做了母亲就不一样了,还知道饿了,第一次听你叫饿,来来来,我烧的鱼汤可是天下第一鲜呢,我扶你坐起来喝。”
将她扶着坐起,又拿了两个软枕塞到她背后,让她坐靠在床头上,妇人转身去端凳子上的鱼汤。
蔚景又禁不住凑到两个小家伙面前去看。
****************
城郊别院,厢房
鹜颜沐浴完,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衫,一边走到铜镜前面。
铜镜映着烛火,自己清瘦的脸落在镜中。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又执起一把牛角梳轻轻梳理着满头乌黑长发。
在脸上轻轻扑上一层薄粉,两颊稍稍上了一点胭脂,又含上一张红纸,让苍白的唇瓣有了一点血色,她才转身拿过桌案上的药,打开厢房的门走了出去。
十五的夜,明月如盘。
月辉绵长,照在静谧的院中,清冷一片。
穿过长廊,饶过几处厢房,鹜颜来到书房外面,未做一丝停留,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没有掌灯,漆黑一片,所幸她轻车熟路,走到书架前,她伸手探向一个地方,随着“哗啦”一声巨响,一扇墙赫然移开。
竟是跟相府书房一样的设计。
黑暗中,她走了进去。
又是“哗啦”一声,墙面归回原位。
鹜颜捻亮墙壁上的烛火,暗室瞬间一片亮堂。
偌大的一个暗室,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人,一个男人,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反应,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经死了。
鹜颜缓缓走近,才发现男人是睁着眼睛,醒着的。
她垂眸看着他,男人一瞬不瞬仰望着她,两人谁都没有出声。
“放我走!”
许久之后,还是男人先开了口,沙哑的声音响在静谧封闭的暗室里,带起一丝回音。
鹜颜眸光微闪,缓缓坐在床边,淡声道:“会放你走的。”
“几时?”
“快了。”
鹜颜说完,如曾经的每一次一样,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准备喂进男人的口中,男人冷冷地别过脸,不接。
鹜颜将他的脸扳过来,强行将药丸塞进他的嘴,也不给他吐出的机会,下一瞬指尖凝着内力,快速划过他的喉拢,迫使他不得不吞了下去。
“鹜颜,你不要这样,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死
!”男人央求她,眸子里写着沉痛和绝望。
鹜颜转眸不看他的眼睛。
死?
死太容易了。
可是,她舍不得他死啊。
她永远也忘不了找到他的那天。
她也是动用了很多自己的人,才找到了他,他蜷缩在一个桥洞的下面,当时已经昏迷,边上喷溅的血迹一片。
她找了大夫。
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
他中毒了。
锦弦给他下毒了。
她不知道锦弦这样做,跟他提了什么条件,他需要做些什么,锦弦才会将解药给他?
她只知道,当大夫说出是什么毒的时候,她愤怒了,也绝望了。
情亡。
此毒没有解药。
唯一的解药是将毒过度给心里有情的另一方,通过交.欢的方式,一月两次,初一十五,一年的时间可将身上毒素过完。
也就是听完大夫讲完这些,她才意识过来,锦弦并没有跟叶炫提什么条件,也没有威胁他做什么,因为锦弦分明是要她死啊!
这样的毒,这样的解毒方式,锦弦不就是要她鹜颜死吗?
将叶炫带回了别院,带到了这间暗室,她封了他的穴道,让他手脚不能动。
她知道,他若能动,肯定会逃走。
不然,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暗处看着她,就算被她用计给引了出来,也转身就跑。
他就是怕她知道,她明白。
可是,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她做不到。
就算是如了锦弦那个奸人的愿,她也没办法。
因为穴位被点,而且,她这样的做法,又绝非叶炫所愿,不仅不是他所愿,他还极度抗拒,所以,每个初一十五两人那个的时候,她就只能对他用药,不然,根本无法进行。
男人的呼吸已经慢慢急促,她知道那是刚才那粒药丸起了作用。
在男人猩红愤然的目光中,鹜颜缓缓褪掉身上的衣袍,俯身轻轻吻上男人的唇瓣,男人再次别过脸,她的唇便落在他已经烧得滚烫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