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双眼睛,这个看似温雅的男子竟然会有这样一双眼睛,灿若星子,分外明澈,此时带着些审视看向了沈苾芃,那目光直指人心。
“妾身见过世子爷!”沈苾芃微微行礼。
君謇抬起手,手指苍白到透明温婉笑道:“外面站的时间可久?”
“没有,也是刚来,只听到了世子爷抚琴。”
“坐,”君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沈苾芃心头一动,缓缓坐了过去,山风带着湖中的水意顺着窗棂吹了进来,满室的清凉,她安静地坐在君謇的身边。
“会弹吗?”
“妾身不会,只会听。”
“呵呵呵……听出了什么?”君謇的笑容很好看,只是有些苍白。
“音有幽度,始称琴品。品系与人,幽繇于内。世子爷琴品优雅,意味隽永。”沈苾芃尽量讨好他,自己犹如一叶浮萍,要有一根攀附的根。
“呵呵……没想到你还略懂音律,只可惜你没有听出其中的没落凄凉来,可惜了……”
沈苾芃不明白君謇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似曾相识,也许是上一世的记忆在作怪吧。
“我再为你弹一曲如何?”
沈苾芃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得洗耳恭听,不过她明白世子爷可不光是为了给她弹琴而已,弹了三首曲子后,君謇已是额头间溢满了汗珠,将琴推在一旁,沈苾芃忙起身拿起了身边的束竹砂壶斟了一杯浅浅的清茶奉到君謇面前。
君謇饮下略感舒服了些,但是唇色依然是紫青状,沈苾芃看了过去,心头一跳,这样的症状怕是……她忙将视线移到手中的砂壶上,不敢抬头。
君謇青白色的大掌轻轻握住了沈苾芃的手,沈苾芃脸色一红,也不敢动,这是要做什么?晚上才会行夫妻敦伦之举,这样的白天被人撞见了岂不是一顶白日宣淫的大帽子?她稍稍动了动手,却被抓得紧紧的。
“世子爷!”
“呵!别怕!周公之礼我还是懂得的,只是手有些冷,帮我暖暖……”君謇除了紧握着她的手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倒是让沈苾芃尴尬万分,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只得任由君謇冰凉的手握着。
“苾芃?是你的名字吗?”
“嗯!”沈苾芃垂着头忍耐着上一世世子爷从来没有给过的温柔。
“今夜……”
沈苾芃浑身一紧,上一世嫁到靖安侯府君謇从来都不碰她一下,安惠夫人也乐得高兴,要是真的有侍妾给世子爷生下一男半女,那才叫麻烦呢。
“今夜我要在垂纶水榭修养读书,不过去陪你了,你自己就在别院好好住着,缺什么了,找陈妈妈去要,也不要怕,我这里自会吩咐她照顾你的……”
沈苾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怪怪的,还是一样的不碰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保护还是一种厌恶?还是真的病入膏肓,已经行不了夫妻之实,总之这便是她的命,连可依托的孩子也不会有。
“去吧!我累了!”君謇放开了沈苾芃,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沈苾芃缓缓站了起来,刚要离开,君謇突然抬起头看着她:“明早我带你去见母亲!”
第17章 月白
没有洞房花烛夜,没有雨露情浓时,只有半月汀别院萧杀的晚风,吹过刻着蝙蝠祥瑞图案的窗棂,沈苾芃抚着滑凉的大红锦缎丝被,瞪着窗棂间漏进来的稀疏月色。
“小姐?”郁夏披着衣服从外间走进了暖阁,沈苾芃的辗转反侧让她睡不踏实,顺手泡了一壶安神茶,端了进来。
“你也没睡吗?”沈苾芃坐了起来,顺滑的乌发洒在月白色的中衣上,甚为清凉。
“小姐没睡,我也睡不踏实,小姐,”郁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至从小姐那一日落水之后,总是夜夜噩梦不断,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沈苾芃唇角展出一抹苦笑,她上一世的噩梦一直跟到了现在,如今重新回到了这别院,噩梦更是多了一些,她真的害怕夜晚,犹如害怕如影随形的毒蛇一般,明天就要看到那个毒蛇般的女人了,心里除了丝丝缕缕的忐忑更多的是满满的恨意。
“郁夏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要是能在别院安安静静地度过残生也是好的,”沈苾芃抿了口茶,觉得心神安稳了些,“睡吧,明早还要去见安惠夫人。”
第二日清早四更天,沈苾芃早早起来梳洗打扮,郁夏帮她梳了一个简单清爽的半翻髻,头上如云青丝蓬松向后拢起,斜斜簪了一支碧玉簪子,细细垂下一缕银丝流苏缀着一颗珠子,荡漾在精致的眉间。
润春捧了一件暗红色织锦团花裙衫走了过来。
“换一件吧!将那件月白色绣红梅的拿过来!”沈苾芃看着镜中自己清丽的面容,淡淡说道。
“小姐?……”大喜的日子穿成这样总是不好的,郁夏和润春同时一愣,况且今早是要去见主母,这样穿合适吗?
“替我换上!”沈苾芃语气中有着不为人所动的干练和坚毅。
“给姨少奶奶请安!”世子爷身边的红裳冲沈苾芃磕了一个头,“世子爷在前堂等着您一起过去呢。”
“嗯,”沈苾芃款款站了起来,嘱咐润春和环碧留在家里,带着郁夏穿过抄手游廊走到前堂,君謇端坐在厅堂的椅子里独自一人喝茶,沈苾芃一眼扫过了那只几乎是随身携带的泡茶竹壶,心头不知为何总是突地一跳。
君謇也是一袭素净的长袍,披着一件黑色裘皮披风,懒懒靠在一边的椅背上,晨起的脸色更显得青白几分,间或还夹杂着一丝半毫的咳嗽之声。
他看着沈苾芃的装扮,犹如春夜月色中的一支新荷,愣了愣神,瞬间唇角溢满了笑容。
“昨夜睡得可好?”
沈苾芃躬身福礼道:“还好。”
“怎么脸色有些难看?”君謇抬起温润如墨的眼眸细细打量了过来。
“妾身在闺中时便觉轻,又换了地方,许是不太习惯吧!”
“嗯,陈妈妈你今天传下话去,让小厨房多做些安神的汤给姨少奶奶!”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陈妈妈躬身离开了厅堂。
郁夏心头一喜,世子爷看起来清冷的一个人,没想到对小姐倒是挺上心,看来也是投缘吧。沈苾芃的远山眉却是微微一蹙,心里总有些不对劲儿,上一世的世子爷最是清冷孤傲,那里曾看她半眼,这一世进府也没有多久,这样的热情倒是少见?她怎么感觉怪怪的?也罢!毕竟是自己要仰仗的夫君,随他去好了。
“母亲那里备了茶点,我们过去吧!”君謇缓缓站了起来,又带着咳嗽了几声,身边的绿罗忙将他扶着,沈苾芃急走了几步轻轻搭在君謇的手臂上,绿罗识趣地让开,沈苾芃握着君謇的手臂突然心下狐疑,虽然是病入膏肓的人,这骨架子竟也没倒下去,透过轻薄的锦衣还能感觉到那股男子焕发出来的健壮英气。
当下沈苾芃也不敢多想,扶着他走出了前堂,青石小道上停着一辆青帷小车,天色微明还带着一丝雾蒙,四周的仆从们纷纷过来请安行礼,却都迷失在这夫妇俩的月白色纱衣之上,这对新人根本不像新婚的夫妇倒像是已经步入暮年的老夫妻,需要彼此相携着才能走完余生。
半月汀往北便是君骞君二爷住的西山别院,远远望去古木森森,粉墙青砖点缀其间,宛如一幅水墨山水画般的淡雅清远。一辆车子停在高大的院门外,几个小厮和仆从垂首立在车边,像是等着接君骞进宫,这几日君骞可谓是在宫中出尽了风头。
沈苾芃收回视线眼眸不自觉的瞥向身边的君謇,他微微垂着眼眸,似乎禁不起颠簸睡着了一般。
大约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车子停在了安惠夫人的院门前,两只硕大的青石狮子分外威猛,陈妈妈吩咐停下了车,掀开帘子,君謇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猛地睁开,转过头看着沈苾芃微微一笑:“随我来!”
沈苾芃顿时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忙牵着君謇伸出来的手两人缓缓下了车,穿过院门,两边各有七间厅堂,华丽抄手游廊后面又是五间厅堂,门扇大开,隔间的灯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厅堂里的华丽摆设看得清楚,摆了长案太师椅,诺大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嚣,均是低埋着头各行各的本分。
安惠夫人跟前的红人张妈妈,圆脸盘,一双棱角分明的眼睛长得很是精明,远远看到了君謇和沈苾芃忙迎了过来。
“老奴给世子爷请安!”
君謇立在了跪在地上张妈妈的身边,微微顿了顿,没有回话,手里却紧握着沈苾芃冰凉的手,安惠夫人身边的丫头们具是不敢出声,眼眸中都不自觉的扫向了沈苾芃,一个清雅到极处的女子身上。
沈苾芃将手轻轻从君謇掌中抽了出来,悄悄立在他的身后,君謇微微笑道:“张妈妈,母亲可起来了?”
张妈妈略有尴尬,只得跪着回话:“夫人在东暖阁,也是刚起,近几日夫人为了候爷的病也甚是忧心,许是没有睡好,老奴这就带你们去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