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抬眼,“风水不好?”
“嗯,”珊瑚娘解释,“从前好些年就有人说了,杜家平白的总是死人,要么是祖坟修的不好,要么是大宅风水不好。从他们爷爷辈儿开始,家里的女人就老平白地死,”珊瑚娘压低了声音,看得出觉得很可怖,“年纪轻轻的,要是不死也生不了孩子,最长命的也就是那俊笙娘,年前才没的,不过我听人说这也不是他亲娘,要不你说杜家老爷子当时生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咋就现在人丁单薄了?还有那俊笙,年纪轻轻的,身子骨成那样儿,病病歪歪的,生的虽说是挺俊,又是满肚子墨水儿,可就他那样儿,看着也实在不可靠。现在可好,死了老娘又续了个后娘,年纪看着都没他大,倒是生了个儿子,不过也不知道以后咋样了……”
珊瑚娘仔仔细细地说,珊瑚认认真真地听,嘴角噙着笑,却是明白了些东西。
并不是杜家风水的事,是杜家人内地里明争暗斗,藏红花假孕药污蔑陷害打压,若不是在那大宅子里住了几年,任人怎么说,珊瑚都不会相信一家人间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是以,珊瑚也不向她娘解释,只默默点头,便如下午苏神婆说的,一报还一报,既能回来了,那就不用刻意,终归该得报应的,老天不会放过的。
珊瑚爹听着,将烟枪咬在嘴里,摆了摆手示意珊瑚娘别再说了,顿了顿才开口道:“其他的都是说多的,杜家人多,你要是过去,也是长子媳妇儿,事多嘴多,你太老实,怕人家不可心。”
珊瑚闻言,眼泪几乎落下来,珊瑚爹这话,说的是怕杜家不满意自己,实际是她爹怕自己闺女儿过去了受委屈,长儿媳妇儿不好当,大户人家的长儿媳妇儿更不是这一般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可以顾及周全的。
“前儿不知道你咋想的,咱家租了他家的地,我们也不好直说不愿意,可现在既你也是不乐意的,那我们回了他家,往后别人也没得好说的。”珊瑚娘过来,眼尖儿地见着珊瑚脖子上系着平安符的红线,“这不是龙王庙的平安符么?我正想啥时候得了闲儿去给你求一个,这倒是就有了?”
珊瑚拿着看了眼,“呆子听你说着,这几天他不是在龙王庙帮忙呢么,就顺着给求了一个。”
珊瑚娘点点头,笑道:“他倒是有心。”
又说了两句,珊瑚便出了屋子。
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安定更为重要的。
抬眼看天,点点缀缀地漫天星,珊瑚的心此时便像夜空,被繁星填满。
下午心中一片烦乱时,想到了之前通灵的苏神婆,这才赶着步子往那边儿去了,苏神婆话不多,却一语道破天机,前世今生,事事缠缠绕绕,总会有个了结。
便是不将自己送入虎口狼窝,该报的仇,冥冥中也将注定,不会辜负她重生一趟。
珊瑚摸摸胸口,一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这一世,要为自己活!
眼往西边的草棚屋子望了去,呆子正好也站在窗前看着自己,珊瑚下意识地紧了紧手里的平安符,松了手往那边走了去。
“明天……”呆子才开口,便被珊瑚抢了话去。
“明天我去给你送饭!”
……
第二天一早,珊瑚便收拾了捆韭菜,又拎上了前一日珊瑚爹捕来的两条肥鱼,挎上篮子去了村口王氏家,到时王氏正拿了小锄在院儿里的小块地里做活儿,珊瑚到厨房放下东西便过来帮忙。
王氏这时候也是近古稀的年纪了,虽说常日里身子骨还算硬朗,可毕竟年纪大,稍一劳作便捶腰喘气儿的。这时坐在一旁休息,边看珊瑚做活儿边说起今年日头好雨水足,勤着点除草抓虫,秋来一定是个大丰收。
珊瑚嘴里应着,想着不让她爹出海讨活,租了块地种着却是对的,不然这时候还不知怎么提心吊胆着。
“二黑跟珍珠那事儿……是定下了?”王氏忽然开口问。
珊瑚闻言一愣,“啥?”
第64章
午晌的时候,珊瑚拎了个篮子便往龙王庙那儿去了,从村口到龙王庙,势必要经过杜家附近,珊瑚本想绕远道,可早上帮着王氏收拾菜园子收拾得时间长了,这会儿都快过饭点了还没送饭给呆子。珊瑚怕呆子等太久,也顾不得那么多,就直往近道走了。
这路本就是村里的大道,来来往往的人本不少,这会儿才到饭点,送饭的吃饭的都少有在街上溜达,自然就空旷了下来。
杜家的饭点向来很准,一大家子人排到吃饭的时候都要准时坐在厅堂前,不然左等右等地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凑齐吃得上饭。
珊瑚心里想着,依然有些忐忑。早上去家里提亲的,这个点儿也该回来了,珊瑚虽不怕什么,可这时候却实在不想见着他们家的人。
走过村里的大石舂,也算了越过杜家大宅的范围了,珊瑚这才舒了口气,便见着前头的巷口处,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坐在那里,后头的丫头拿着扇子一下一下地给扇着,嘴里还边劝着快进屋去吧。
小翠!
珊瑚一顿,闪身隐在一旁的篱围后头,透过缝隙往那边仔细一看,果然是崔春英。
“都到饭点儿了,大少爷也快回来了,太太还是先进屋等吧,天儿热,小少爷该受不了了。”
崔春英想了半晌,终究还是起身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望了望,不甘心但也还是进屋了。
珊瑚目送她走开,心里大约也猜到是怎么回事,扫了扫裙摆上沾着篱笆的灰,这才疾步往龙王庙那儿去了。
等珊瑚到时,果然已经过饭点了,其他人都吃过饭坐一旁歇息谈天,走近来倒是听到有人问呆子怎的还没送饭来,呆子只笑笑,说是大约有事儿耽搁了,又转了话题往别处说了去。珊瑚本以为呆子不善与人来往,哪知这都是自己多虑了,看着他跟这些乡亲们倒是还处得不错。
走近了来,还没叫他,呆子倒像是感应得到似的回了头,脸上还挂着与人说话时的笑,珊瑚一顿,赶紧放下篮子将饭菜拿了出来。
“早上我帮着舅婆收拾她那块地来着,杂草小虫还不少,一折腾就忘了点儿了。”珊瑚摆好饭菜,从篮子里取出块白布来打开,把里头的筷子递了过去,“该饿坏了,快吃。”
呆子笑眼看她,点头便开始吃饭。
珊瑚却是一愣,心里跳漏了半拍,自觉脸上有些发烫。
呆子吃饭快,到这时候也实在是饿了,三两下便吃完了。珊瑚正收拾着盆盆碟碟的,呆子竟猛地抓住珊瑚的手,吓得珊瑚一退,赶紧将手抽了出来。
“你干啥呢!”珊瑚这回算是彻底控制不住,整个脸红得像只烫熟的大虾,胸膛里的一颗心狂跳不止,心虚地往四周望了望,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才稍稍安下心来。
正打算责问对面那人怎么回事,回头却对上呆子那双眼,坚毅深邃得不容反抗,直看得珊瑚浑身一颤。
呆子见她挣扎也不勉强,指着珊瑚的手腕问:“这怎么回事?”
珊瑚被他问得一愣,抬起手来看了一眼,手腕上不深的三道疤痕颜色红艳很是明显,想了想,倒是真想起些什么来:“没事儿,不疼。”
呆子眉头轻蹙,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
珊瑚见他认真,无奈道:“昨儿见着杜家那姨娘,大概是她被给抓的吧。”
呆子一挑眉,“上回去家里的那个?”
珊瑚没料到他还记得,只点点头,不想再提她,本来一想起就心烦,又何必自寻了烦恼去?
直等到收拾好了东西,呆子脸色都有些阴郁,珊瑚这才安慰:“没事儿,真的,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因为伤口不深,又是昨日里伤的,现在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痂,确实没知觉,想必是昨日跟崔春英说话时心里也烦躁,没去注意到这个。
珊瑚午间来得晚,饶是呆子吃饭快,这会儿也该开工了,珊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想着留下,也好帮忙递个水送块汗巾什么的。
另外也是,早上那事儿才刚过,珊瑚也怕杜俊笙会不会一时兴起跑到家里来找她质问,这会儿回家不是直往枪口上撞呢么?即使杜俊笙没来,珍珠大约也是在家的,从翠兰被休了之后,珍珠便没去过二叔家,没了这么个去处,珍珠现在也没地方可去了。珊瑚此时便是不见,也想得到珍珠该是怎样的一副嫉恨嘴脸,与其回去看她摆着张臭脸,还不如在这里帮忙来的自在。
这会儿那便已经开始忙了起来,男人们抬柱搬料爬梯上房,初夏的中午日头也不省心,这才开始不久,便都汗流浃背了。
呆子似乎身形很是灵活,在房顶上接片盖瓦,别人三两下要滑倒掉东西,他倒是稳如泰山,三不五时还能空出手来帮人一把,珊瑚在下面看着,心想着这人以前该不是做盖屋纳房的活计吧?可却又立即被自己给否认掉了,初来家里时给他自己盖草棚,踏上屋顶都给踩出了好几个洞,哪儿来的会做这些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