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摇着头,其实那天回来他是想找珊瑚好好给他个解释的,谁知道他那一脸的凶神恶煞倒是惊动了呆子那尊大神,挡着他要落在珊瑚身上的笤帚,俩眼睛睁得跟铜铃儿似的,珊瑚爹看着那糙汉子,争是争不过他的,最要紧是平时看着呆子也没啥,就是一有事儿,呆子那模样总能瘆得他不敢开口。这就越气了,直接把气儿撒在珊瑚娘身上,打倒是没打,就是大骂特骂,家里的东西能摔的不能摔的全给摔了个遍,昨晚吃饭还找不齐碗,上双福家借去了,这两天倒是好,她爹是谁都不理睬了,除了下地不得不出门外,整日叼着个烟枪闷在屋里。
王氏还想追问,珊瑚只笑笑说没事儿,算着也出来挺长时间了,拎起瓦罐到王氏厨房里装好了水,便又回地头去了。
大概是歇息够了,一家人都下了地,不大的一块地这会儿也几乎快插完秧苗了,见珊瑚回来,珊瑚娘手按着腰直起身子来,汗巾子粗粗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接过珊瑚端过来的一碗水,随意喝了口,便让呆子跟珊瑚上山寻点野菜野果。
“就剩这么点儿手尾活儿,我来就成了。”珊瑚娘说话时压着个嗓子,对着珊瑚挤了挤眼,让她别去理会一旁还一副气鼓鼓着的珊瑚爹,虽是明着不敢反抗,暗地里还能白受欺压?
珊瑚看了她娘一眼,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珊瑚爹解释,低头转身,跟在呆子身后往村北走了。
珊瑚爹要讨海,本身是没错的,干了一辈子的活儿,一家人不都是靠着这个撑起来的么?珊瑚娘好糊弄,单说上回沉了船那事儿,就已经把她吓得不轻,能有地里的活儿做,怎么都是比拿命去搏要好得多,这才把珊瑚娘拉到自己这边儿来。可对着珊瑚爹,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让他信服,珊瑚心里也着急,难不成能跟他说自己是死过一回,后事皆知?就算是说了,谁信呢?
珊瑚知道,珊瑚爹不肯放弃下海,家里的地也是个原因,本身珊瑚爷爷给她家留下的地就这么点儿,只靠着那点儿地是养不活家里这么多张嘴的,娘儿俩这才跟双福娘打听着,能不能有哪家的地租出来的。防着到时候要跟杜家租地,珊瑚还找了舅婆问那户住在县城的庄家的事儿,却没想到竟是村口的那大片荒地……没开垦的地,不是自家的,谁愿意给租下来?
想着却是有些烦躁,一抬头,前头挺直腰背脚下生风的男人竟一直自顾自地走着,半句话也不跟自己说,叹了口气,小跑着追了上去。
“呆子!”珊瑚跟在一旁,脚下依然小跑着,见呆子不理会,便又侧着身子,叫了好几声。
呆子生气了,珊瑚知道。
从前两日洗衣裳那事儿开始,呆子就在怄气了,本来呆子就不太乐意跟人说话,旁的人倒是没看出什么来,面儿上是一样,该做啥还做啥,但是珊瑚知道,他就是不理珊瑚了。以前说几句话好歹还能听到点儿回应,现在是说啥他都不理会了,前儿珊瑚爹要打珊瑚,他倒是挡了下来,珊瑚以为就这么该就好了,谁知道他挡完了该不理会还是不理会,这下珊瑚可就急了。
眼前这么讨好着,呆子依然是风雨不动,连个眼角都没给珊瑚,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珊瑚却半点不放弃,伸长了脖子半是跑半是跳着叫他。
这时已经入了山林,脚下木桩石块遍地,一个不小心踩着扭着是常有的,珊瑚这么蹦着,饶是再熟悉路况也难保不会踩到,何况珊瑚不常上山。
猛地不知踩了个什么带尖头的东西,薄薄的鞋底根本耐受不住直被穿了过去,珊瑚被刺得脚下一痛,整个软了下去!呆子反应极快,长臂一捞便将珊瑚整个挂在自己手上,有惊无险。
珊瑚睁大了眼手捂住胸口,吓得不敢吸气,身子紧紧贴着身前结实的一堵肉壁,生怕再次摔倒。
春衫轻薄,呆子手上挂着的细腰柔若无骨,堪称盈盈,手不自觉的收紧,紧贴在胸口的身子可察凹凸,领口处浅浅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扫过脖颈……顿时只觉浑身血液朝着一上一下狂涌而去,本这两日晒得有些黑的脸红起来,像极了一只煮熟的大虾。
第三十四章
珊瑚感觉腰上的手一僵,接着便将自己放开了来。
“你脚……没事儿吧?”
珊瑚弯下腰,手撑着一旁的树干抬起脚来看,地上的东西透出闪闪亮亮的光,再一看鞋底,生生地刺穿个窟窿,脚上的肉倒是没伤着,就是被钝得有点麻,珊瑚摇头说没事儿。
呆子眼尖,捡起地上那东西,竟发现是只牡丹纹点翠金簪子。刚才被石块垫高了起来,珊瑚一脚踩上去被戳穿了鞋底。
“咦?这地方怎的会有这种东西?”珊瑚觉着奇怪。本这种地方就少有人来,即使来也是像他们这些兜中银钱有限的人来找野物,能戴上这种东西的,怎会到这种地方来?
呆子看了珊瑚一眼,粉颊嫩颈的正低着头认真地看着自己手里那东西,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好容易退下的红忽的又火烧云般冒了出来,将簪子塞到珊瑚手中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似是怕被珊瑚发现些什么,呆子转过身别过头,却是一言不发了。珊瑚以为他这才想起不该理会自己,却是不管了,上前便伸手抓住呆子的胳膊,靠到他身前道:“是我错了,下回去哪儿我一定先告诉你,再也不乱跑了,成么?”
呆子这时脸上的颜色倒是退下了点,面上依旧表情全无,只是这时这表情配上微红的脸,却是显得有些太过假正经了,珊瑚实在忍不住,咬着下唇低下头偷偷地笑,笑得小肩膀都轻轻颤抖起来。
呆子却忽然僵在一旁,好半晌才伸手轻拍了拍珊瑚的肩,道:“知错就好了。”说完便自己走在前头,放缓了脚步慢慢地往前走了去。
这是珊瑚反倒是一愣,这呆子,该不是以为自己后悔极了,哭着求原谅了吧?见着前头那人几步一回顾,珊瑚反倒是不敢抬起头来了,既然是以为自己哭了,那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只要能消气儿,哭就哭罢!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林里匿了一冬的动物都欢腾开来,树木灌丛也开始繁茂了起来,结在树上知名的不知名的果子红艳艳地挂在枝头等人采撷。
珊瑚在树边上寻着,盖在满铺的绿茵草丛里,山里人最常吃的野蘑菇全隐在中间。顺着手将能采到的矮枝上的果子也一并摘下来,没一会儿手里挎着的篮子就装得半满了。
珊瑚伸手一擦,脸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寻了个树荫,靠在树干上坐了下来,暖春的柔风吹过,耳边虫鸣鸟叫声不绝。
从重生以来,似乎还没有一刻像此时这么惬意,没有杂事纷扰,没有杜俊笙……
想到这个,珊瑚眉头却是微蹙了起来,怎的这人,从重生后见到都觉得不太一样,以前冷冷冰冰的一个人,怎的现在每回见到都是一副殷勤热忱的模样?明明自己就没给过他好脸色,难不成这人就喜欢别人对他凶巴巴的?珊瑚不是傻子,杜俊笙这又是送东西又是套近乎的,不可能看不出点端倪来,按说这时候,杜俊笙早就跟崔春英勾搭上了,要照现在这么下去,该来的人,可也快来了……没想到孽缘终归是孽缘,就算逃了一世,终究还是逃不过!珊瑚的心不大,她只要家人平安,日子安稳点过就成,只是再有要侵犯她这么点愿望的,她也不愿再心慈手软任人宰割了!
将头靠在树干上,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想这些东西做什么,现在她有爹有娘,还凭白冒出个呆子,性子虽然闷了点,可做事儿倒是贴心思得很。
头随意地靠上身后的树干,轻松地闭起双眼,柔柔的风牵起嘴角微扬。
歇息了一阵,珊瑚倒是才想起从刚才就一直没见着呆子,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粘着的灰,拿起篮子边走边叫着寻起人来。
没多远处,呆子正蹲在一旁,听见珊瑚叫着自己,转身走了过去。
“你去哪儿了?”
呆子没回答,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道:“待会再回去罢!”
珊瑚见那一张古井不波的脸,心中似乎有些东西要蹿出来,一下一下地攥着心跳,点了点头,跟在呆子身后往前走了去。
呆子时常上山猎物,这地方也该是熟悉,不费劲儿地,找着一处空旷地,四周大树环绕,倒是大处没有日头,随意坐下,也是舒爽得很。
放下篮子,珊瑚也搭着双腿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伸手随意扯过一株不知名的小草,揪下翠绿修长的叶子,在手里翻翻转转,不知道在编些什么。
“你方才在想些什么?”呆子忽然开口。
“刚才?”呆子说这话时也不看她,要不是这附近就他们俩,珊瑚还真不敢确定呆子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看你笑得挺欢喜的。”
珊瑚一怔,知道定是刚才休息的时候被他偷看了去,眼睛也不抬,手指依旧灵巧地拿捏着手里的东西,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我在想,哪日能买上大片地,自个儿当个土地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