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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陈在自己房里做针线,听见了堂屋里的这些话,那乌姑父虽然嗓门大,但因为喝了酒的关系,口音显得有些模糊,同一句话要在嘴里颠倒来回好几遍,看来渐渐的已经有了醉意。她对于醉鬼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再说大爷这两天身上也不大好,这样陪着喝酒不要紧吗?但她又不好出去赶乌姑父走。
徐景天喝着酒,听着姐夫谈起他的亲事来,不免烦恼丛生。他何曾不想有个家看,娶房媳妇儿。自从回到高跃来,他姐帮着说了好几次好人家的姑娘,总是这里不合适,那里不合适,这一耽搁下去,再过两年就三十了。再说成家立业,他竟然一点都没做到。
往日不大喝酒的他,今天倒几碗下肚,感觉头晕脑胀的,却一点醉意都没有,满心思的苦涩,清醒得可怕。
直到乌姐夫回家去,茵陈这才出来,却见景天伏在桌上。便赶着去收拾残酒杯碟。
“大爷今日喝这么多,劲头上来了吧。要不进屋去躺躺。我给大爷做碗酸辣的醒酒汤来。”
景天却没什么动静。茵陈有点摸不清状况,轻手轻脚的收拾了桌子,这里又赶着下厨。自家腌制的酸青菜捞了一些切成细丝,又切了段葫芦瓜,取了些猪油,加了两片生姜,放进了瓦罐里便煨上了。
这里又忙着取了些蜂蜜来,赶着给景天冲了碗蜂蜜水。
“大爷,喝点蜂蜜水吧。往日里你教导说酒喝多了这蜂蜜水很管用。我还煨着汤呢,剩下的饼子还有一些,一会儿将就吃些吧。”
景天这才缓缓的直了倍,略抬起头来。茵陈双手捧着碗,恭恭敬敬的递在了跟前。景天微微一皱眉,便接过了碗,大口大口的将蜂蜜水喝了。
茵陈见他喝了水,这才放了些心,微微笑道:“大爷今日倒是豪饮,只是您不大善喝酒,猛然喝了这么多,不要紧吗?”
景天因为喝酒的缘故,脸上泛了红,此刻也还没消散,听得茵陈这样温柔细致的关切便说:“姐夫要喝,我自然得作陪。只是一不注意就喝了这么多。”
茵陈见他似有愁绪,原本想着要宽慰几句,可是想到自己一个小孩子家也不大会说话,又怕添重了大爷的心烦。只好道:“大爷请略坐坐。我去热了饼来,一肚子的酒,没有点实在的东西填肚子怎么行。”
景天呆呆的坐在那里,也没什么举动。
茵陈赶着在灶房里忙活了一阵,煨好了汤,饼也热了上了桌,景天也只象征性的吃了些。茵陈又催促着他进屋歇息去。
景天倒回了自己的房,卧在床上却左右都睡不着。只觉得内心烦躁,那酒气不肯消散,又燥热得慌,只好又坐了起来。将橱子里的一个蓝花布的小包拿了出来。
原来这小包攒着都是景天的家当里面倒有二十来串铜钱,还有几块碎银角。景天将那些铜子儿一一的数过,统共两千四百七十二枚,碎银角加起来也不过才二两多的样子。零零散散的算上这些,还不到五两银子,这些够做什么呢。
这些钱是好不容易存下的,心里盘算了一回,要去盘家好点的店面,要购药,上税,请帮工,哪里都是花销,离预算的差得还太远,照这样的攒法,也不知哪天能够攒够。眼下若是能有一处生钱的好门路就好了。想想以前在太医院的时候,每个月也有月俸,银两、俸米,加起来也有三两的样子。曾几何时,他竟沦落至此了。
屋子里闷热得紧,景天忙撩了帘子,想去后檐下凉快凉快。却见茵陈坐在堂屋里正做着针线。
“你平日里一有功夫就做这些,难道不怕眼睛涩,脖子酸吗?”
茵陈仰面答道:“倒也习惯了。”
景天瞧了几眼她手中的活计,绣绷上扎着大红色的细棉布绣着穿花蝴蝶的图案,倒热闹鲜活。他知道茵陈前两年就慢慢的开始做些针线活拿去集市上卖,得了的钱全部补贴了家用。想着她小小年纪便是如此辛劳,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歉意来。
景天弯了身子,温和的说道:“真难为你了。这个家多亏了你一直支撑着。”
茵陈眼珠漆黑明亮,微微的含着一丝笑意:“这有什么,再说大爷不也是每天辛劳吗?等到存够了钱,能够开上铺子就好了。那时候我就少做些针线,帮大爷看店面去。”
景天颔首道:“我还等着你帮忙呢。”
茵陈又说:“大爷还要娶媳妇,也是笔钱。这两处加起来没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只怕是不够吧。”
景天直起身来,想着乌姐夫说起他的终身大事,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是单身。说来还真是对不住地下的双亲。心想着还是咬咬牙,再去干些苦活,存了钱先娶亲要紧。铺子的事再慢慢的筹划。
第四十二章 帮工
更新时间2014-4-20 12:04:20 字数:2145
眼见着已到了六月,可是莲心却不在陆家那边做丫鬟了。一时没了什么事做,便时常来徐家找茵陈闲话聊天。
茵陈成日在家,多个人说话陪伴倒还好。只是见莲心不去做丫鬟有些诧异,曾问过她:“陆家那么好的差事待遇,你怎么就不去呢?”
莲心说:“我怎么不想去呢。只是奶奶发了话,说要节俭,用不起那么多的下人了。宅子里十几口人,如今已去了多半。我是后去的,又没到跟前当过差,奶奶也看不见我的好处,只好也一并被解散了。”
茵陈想,陆家往日人多倒还热闹,怎么突然就缩减起来了,虽说那陆英母子不受家里待见,被赶出来住在乡下,可是也有地,手下还有好些佃户呢。比乌家庄一般的人家过得都好,按理说不会突然一下子就穷了。
莲心又说:“正好这里天气越发的热了,眼见着要入伏,在家歇着倒还好。”
茵陈笑着点头道:“也是。”又见她手上正做着针线,大红的二梭布上正绣着鸳鸯戏水的花纹,便问:“这活计是件什么东西?”
莲心却突然红了脸说:“是对枕套。”
茵陈道:“难怪不得怎么精致。我瞧着颜色,这花纹倒配得好看。你针线功夫本来就不错,拿去卖的话,只怕能卖个上百文。”
莲心愈发的脸红起来,声音也细弱了好些:“这不是卖的,留给自己用。”
茵陈毕竟比莲心小一些,跟前又没个女性家人教导,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只是觉得莲心做的这枕套好看,想着哪天让莲心帮自己描副样子也学着做一对,拿去换钱,或是留着自用都好。却不知道这是莲心在给自己绣嫁妆。
“你这图漂亮,闲了帮我描几副样子吧。”
莲心笑道:“你都是做来换钱的,样式自然要越多越好,我那里倒还有些样子,拿了来你自己看着描也一样。其实你年纪也不算太小了,可以慢慢的攒些上好的针线来,做点嫁妆留着,以后总是要用的。我比你要好一些,至少有个亲生的娘在跟前能帮着分担些,可你什么都要自己来。”
茵陈听到这里才明白莲心原来是给自己绣嫁妆,便也红了脸,含羞带怯的问着莲心:“莲心姐姐如今也定下人家了么?”
莲心噗嗤一笑,满脸的红晕倒实在娇羞可爱,掩着嘴说:“我才十二什么定下了,我娘说总要多留我几年。不过村里那些做媒的,倒是常向我娘打听来着。”
茵陈听说便含笑道:“那说不定也快了,等到有合适的人家先定下来,过几年再成亲也是有的。只是你再一出嫁的话,我更没什么人可以说话了。只好天天在家闷着做针线看家。”
莲心笑道:“这有什么,你又不是要在这个家里呆一辈子,难道就不嫁人?”
嫁人?对于茵陈来说从未想过。一来年纪还小,二来她受徐大爷恩德,一心只想要好好的报答,能帮着分担些琐事,料理好家务,不劳他操半点心。关于以后怎样,她还真没细想过,想来是年纪还未到的关系。有时候甚至会想,即使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她就算是在徐家做一辈子的丫鬟也使得。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坐在一起闲话家常,一面做做针线,打发时间倒还算快。等到天色渐晚时,涂家两个儿子从学里回来了。
莲心便告了辞,要回去帮母亲做事。茵陈点点头。这里又赶着将晒着的艾草收了起来,搓绒过后,晚上预备着熏蚊子用。
两日后,景天突然从外面牵回来一头小毛驴儿。茵陈不解,忙问:“这么小,难道是要我们养大吗?”
“这是我买的,平日里你没事的时候出去找些嫩草来喂它,也不需要费好多的粮食。”
茵陈答应着,便忙着去收拾栓小毛驴的地方。
从此以后,茵陈就尽心照料起这头毛驴来。
六月十八是莲心她爹,涂光耀的寿辰,又是整三十的大寿。涂家的亲戚们都来道贺,连村里走动得近的乡亲邻里也都送了礼来。
景天倒早就打听到了,两家是邻居,平日里又多亏了涂家照顾,遇上这样的日子,不得不表示,便备了两斤肉,一坛酒,让茵陈送过去,算是贺礼。
由于景天正帮村里一户人家做工,也没那功夫赴宴,一切都交给了茵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