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父亲的话,又将他和哥哥来比较,陆英心里自然不快,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目光只看着自己的母亲。
周氏微微的垂了头,一手只慢慢的揉着块素白的綾帕,眉间似有淡淡的哀愁。
一时间,屋里三人都没话,陆老爷端起旁边的茶碗抿了口茶,不是他平常喝惯的味道,皱了眉,便没有再尝第二口就放下了。
接着又道:“我听闻你身上不好,回去的时候我让罗大夫来给你瞧瞧病,如何?”
周氏闻言忙答:“妾身没有大恙,虽然住在这村里,但也有靠谱的大夫。老爷不用费心。”
陆老爷便道:“这样也好,你们母子住在这里凡事不得不费心,我成日里事多,也没功夫顾及到你们。若实在不方便,还是回去吧。一大家子也有个照应。”
周氏听到这里便苦笑了一声:“老爷体恤,妾身倒受用不起。这里虽然偏僻了些,房屋简单了些,吃得也粗陋了些,但在我眼里看来都挺好的。我们母子被人嫌弃,那府里哪里还能再容得下我们。我这个身子不牢靠,一年到头也没几天硬朗的时候,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别的也没什么好牵挂遗憾的,跟前只有这么个英哥儿,再怎么说也是老爷的亲儿子。身上流着陆家的血,若有一天我走了,还请老爷照拂英哥儿。”
陆老爷蹙眉道:“好好的说这个干嘛。”不免有些心烦,又去看陆英,陆英似乎至始至终都没好好的唤他一声。罢了,这个儿子不和他亲近,他也不强求。由着他们母子过日子,走这么一趟倒弄得没情没绪。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两张银票递给了周氏:“这个你收着,凡事都要用钱,上下十几口人都是要吃饭的。”
周氏看了一眼,也不去接。陆老爷便把银票放在桌上,便起身来准备回去了。
周氏也跟着起身,陆英也站了起来。周氏一直将陆老爷送出了门,便对陆英道:“你去送送你爹。”
陆英倒乖顺,不想让母亲生气,便去相送。
陆老爷出了后院,黄成早已经等候多时。待陆老爷上了轿,陆英站在一旁目送轿子离去,心想愤愤然,到了乌家庄半年才想起他们母子,当初被逐出府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冷心肠,陆英可是一点都没忘。
周氏伫立在檐下好一会儿,见起风了,吹着那一树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丫鬟彩月拿了领披风来替周氏披上,又柔声劝道:“起风了,奶奶请屋里坐吧。仔细着了凉又头疼。”
周氏只觉得有些孤独凄凉罢了,眼见着陆英又过来了。周氏将他叫到跟前,便问:“才你爹在这里,为什么你连称呼一声也不愿意呢?”
陆英不屑道:“他还当是做父亲的,我们来了这里这么久,他可曾挂念过我们?听说娘身子不好也不把大夫叫上,还说回去去找。真若如此的话,娘的身子哪里受得了。我可不当他是爹爹。”
周氏轻斥着:“别胡说,再怎么着他是你亲父亲。虽然嫌弃我,但你好歹也是陆家的人,你做儿子的怎么一点礼数也没有。回头又得说我没教养好你。”
陆英便不说话了。
周氏又问:“你今天上哪去玩呢?”
陆英道:“和徐家的丫头一道去放风筝了。”
“家里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也不见你和谁亲近,以前只会老老实实的读书,除了伺候的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们徐家那小丫头我瞧着倒也还好。比你还稳重几分,不过玩归玩,千万别闹出上回那样的事来。”
陆英点点头,又说要去看书,周氏便让他去了。
这里彩月陪着周氏说话:“奶奶才出府不久,听说太太就给老爷又买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妾。老爷喜欢得什么似的,转眼间就将奶奶撂在了脑后,过了这么久才记起。我们当下人的也替奶奶心酸。”
周氏却依旧一脸的沉静,看不出半点忧伤,只冷冷的说道:“府里的那些事与我们不相干,管那些做什么。”
彩月又道:“小的也是替奶奶不平。奶奶还有小爷呢,老爷也不将奶奶当回事。再说奶奶也是花朵般的容貌,难道哪里差了不成?”
周氏哽咽道:“何苦又说这些话来气我,别说了。”
彩月这才闭了嘴。
周氏不免想起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刚进陆家的时也曾风光无限,这才十来年的时间,却什么都不剩下了。
第三十九章 跑腿
更新时间2014-4-17 12:02:46 字数:2135
陆老爷来了一趟,没说上几句知冷知热的话,只留下了五十两的银票,说是给周氏母子用。这次走后,除了偶尔让黄成来送点银子或是其他东西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再到后来,陆家人基本很少出现,钱也渐渐的不送了。
周氏刚到乌家庄的时候就拿出自己的体己来置办些了田产,又建了几间屋子,虽然供着十几口人,但也能勉强过下去,倒不需要陆家那边的接济。
只是她想,陆家是真正的嫌弃他们母子了,
眼见着已是端午节气,地里的活不少,正是忙着插秧的时候。周氏置办的这些田地倒有佃户来帮着栽种,倒不用她操半点心。
到乌家庄这么久,和外面的人来往的少。不过和徐家倒是越来越熟络。周氏吩咐身边人备了节礼给徐家送去。
陆英听说了,忙高高兴兴道:“娘,这个差事派我去吧。”
周氏见他这模样便笑了:“别的事倒没见你这么积极,难道是想赶着去见徐家那小丫头不成?”
陆英红了脸,只说:“帮娘跑腿是正该的事。”
周氏没法,只好让陆英携礼去了。
陆英欢欢喜喜的带着节礼,也不要人跟从,便往徐家而去。
此时茵陈正在家里纺线,突然见陆英来了,忙起身道:“陆家小爷来做什么?”
陆英笑嘻嘻的说道:“来替娘跑腿的。”说着便将一篮子递给了茵陈,上面盖着蓝花布。茵陈也猜不透里面装的是什么,便问:“这是什么道理?”
陆英道:“娘说送徐大夫和你的节礼。”
茵陈听说,便揭开那蓝花布一看,里面有一串扎得好好的粽子,约莫有十几个。还有十来个鸭蛋,一只小瓷罐,也封得严严实实的,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茵陈看罢心想等大爷回来时再问他如何回礼,正抬头要和陆英说话,却见他正坐在自己刚坐的小凳上,摇那纺车玩。车上还纺着线呢,这一胡乱的摇晃,眼看就要缠在一起了,忙止住了他:“小爷好好坐着吧,别乱动。”
陆英笑道:“这个倒挺有意思的,你纺给我看看。”
茵陈拿他没办法,只好现将篮子放下了,来到纺车边,一手摇着把手,一手熟稔的理线。那纺车便跟着悠悠的转动起来。陆英从小在锦绣中长大,身边从来不缺服侍的人,几时见过这个。见茵陈纺得好看,两眼不由得看住了。
直到莲心走了来,突然见陆英在此,倒吃了一惊:“小爷怎么来这里呢?”
陆英略看了她两眼,倒不准备回答她的话。倒是茵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和莲心闲话起来:“他来送东西的,对了,你今天怎么得空呀?”
莲心笑道:“奶奶放了我们的假,说是让我们回家团聚来着,还给我们发粽子,发过节钱呢。奶奶真是个慈善的人儿。”
莲心想着一个劲的夸赞周氏,多少让陆英听着高兴,哪知却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又见陆英只顾着那架纺车,莲心笑道:“这架纺车瞅着倒眼熟。”
茵陈笑道:“是找银花婶子借的,你家的东西自然眼熟了。”
陆英对两个女孩子闲话没兴趣,只催促着茵陈接着纺给他看。
茵陈本不情愿来着,可这是陆家的小爷,她也轻易得罪不起,只好依他之言继续纺线。莲心也在跟前看了会儿,直到景天回来了,茵陈忙起身笑迎着:“大爷回来了。”
只见徐景天头戴一顶草帽,身上穿着短打,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晒得红里发黑。他帮村里人插秧来着,中途休息,顺路回家来看看。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陆家这小子也在。
陆英见了景天倒也笑呵呵的起身来与景天问好,景天道:“好,你母亲身子可还康健?”
陆英道:“听说这两日夜里睡得不大安稳,偶尔还是要头晕,别的倒还好。”
景天点点头又说:“劳神伤肝,慢慢的养着吧。是药三分毒,既然没什么大的症状倒也不用开药,纾解郁闷才是第一要紧,只要看得开,就能睡得安稳,身子自然就牢靠起来。”
陆英道:“徐大夫说得很是,只是我娘……哎,说来旁人也不见得就明白。在家的时候我也劝她来着,可她总是不听。”
陆英和景天对话起来就完全是一副大人的口吻了。
茵陈忙道:“夫人给我们送了端午节的礼。”
景天听说赶紧道:“呀,这怎么敢当呢。”又和茵陈道:“陆家小爷来了,你怎么连口水都舍不得倒,连椅子也不搬?”
茵陈本来想说陆英缠着她要看纺线,不过却歉意的一笑:“给混忘了。”说着赶紧进屋洗了两个陶杯来。家里没备什么好茶叶,倒是有景天自己配的草药茶,倒了两杯来。一杯先捧给了景天,一杯捧给了陆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