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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5 (流潋紫)


  如懿听得面上绯红,半是讶异半是不信,嗔道:“你又胡说!这些事怎能知道?”
  海兰面色微红,低低啐了一口:“臣安也不过是听令妃身边的澜翠拖怨.娘娘知道她这个人,嘴快又爱抱不平,定是她哪里打听出来。只为这个,令妃都抱怨她狐媚子呢.虽然颖嫔也是蒙古的,为着这个也不搭理她。不过臣妾也觉得此话有七八分真,否则豫嫔怎如此得宠。赛桑王爷养了她三十年,自然是个和咱们不一样的大宝贝。”说着二人也笑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也颇蹊跷。
  皇帝人到中年,自然比不得年轻时候,虽然照常临幸嫔妃,侍寝如轮转,但到底日渐稀落了下来。
  这一日午后,如懿陪着皇帝在养心殿里,斜阳依依,照出一室静谧。外头的辛夷花开得正盛,深紫色的花蕾如一朵朵火焰燃烧一般,恣肆地张扬着短暂的美丽。那真是花期短暂的美好,艳阳滋暖,它便当春发生,可若一夕风雨,便会零落黄损,委地尘泥。
  但,那是顾不得的。花开正好,盛年芳华,都只恣意享用便好。
  如懿与皇帝对坐,握一卷《诗经》在手,彼此猜谜。不过是猜到哪一页,便要对方背诵,若是有错,便要受罚。皇帝与如懿都习读汉文, 《诗经》并难不倒他们,一页一页猜下来,皆是流利,到把永璂惹得急了。每每猜一页,便抢着背诵下来。稚子幼纯,将那一页诗文朗朗诵来,当真是有趣。也难为他,自《桃天》至《硕鼠》或《邶风》,无不流利。
  皇帝连连颔首:“永璂很好。这都是谁教你的?”
  永璂仰着脸,伏在皇帝膝上:“皇额娘教,五哥也教。”
  皇帝越发高兴:“永琪不错,有了妻室,也不忘教导兄弟。”他抚着永璂额头,谆谆叮嘱:“你五哥自小学问好,许多文章一读即能背诵,你能么?”
  永璂倒是老实:“不能,大多要八九遍才会。若是长,十来遍也有。”
  皇帝微微摇头,又点头,笑道:“你比你五哥是不如。但,这么小年纪,也算难得了。”说罢又赞永琪,“此子甚好,成家立室后敬重福晋,又不沉溺女色,很是用功。”他说罢,仿佛有些累,便支了支腰,换了个姿势。
  如懿打心底里欣慰,不觉笑道:“永琪年长,自是应该的。要不骄不躁才好。”
  正说话间,齐鲁向例来请平安脉。他越见老迈,精神却好,向皇帝和如懿请了安,搭了脉,欲言又止道:“皇上脉息康健,一向都好。”
  如懿知他老练,不动声色:“本宫瞧皇上面色,最近总是萎黄,可是时气之故?”
  皇帝轻咳一声,如懿便默然,牵了永璂告退:“等会儿永璂的福晋还要进宫请安,臣妾先行回去。”
  皇帝应准了,如懿牵过永璂的手盈盈告退。到了殿外,她将水璂变到容珮手中,扬一扬脸,容珮即刻会意,带了永璂往阶下候着。
  齐鲁年迈,耳力日弱,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大。如懿临风脚下,只作看着殿前辛夷花出神。荡漾的风拂起她花萼青双绣梅花锦缎外裳,髻上一支红纹缠丝玛瑙响铃簪缀着玉珠子,玲玲地响着细碎的点子,里头的话语却隐隐入耳。
  皇帝道:“朕腰间日渐酸乏,前日那些药吃着并不大用。可有别的法子?”
  齐鲁的声音干巴巴的: “皇上肾气略弱,合该补养。微臣会调些益气补肾的药物来……”
  里头的声音渐次低下去。
  如懿眉心皱起来,看了候在外头的李玉一眼,缓步走下台阶。李玉乖觉跟上,如懿轻声道:“皇上近日在吃什么药?”
  李玉为难,搓着手道:“这些日子的记档,豫嫔小主不如往日多了。可……皇上还是喜欢她。别的小主,多半早早送了出来。”
  这话说得含蓄,但足以让如懿明白。她面上腾地一红,便不再言语。
  到了是日夜间,皇帝翻的是恪贵人的牌子。这本也无奇,皇帝这些日子,尽顾着临幸年轻的嫔妃。如懿向来困倦晚,因着白日里永琪的福晋来过,便留了海兰在宫里,二人一壁插花样子,一壁闲话家常。
  那本不是接嫔妃侍寝的凤鸾春恩车经过的时辰,外头却隐隐有哭声,夹杂在辘辘车声里,在静寂的春夜,听来格外幽凄。
  容珮何等精明,已然来回报:“是凤鸾春恩车,送了恪贵人回来。”
  时辰不对。
  如懿抬起头,正对上海兰同样狐疑的双眸,海兰失笑:“难不成有人和臣妾当年一样,侍寝不成被抬了出来。那是该哭的。”
  年岁滔滔流过,也不算什么坏事。说起曾经的窘事,也可全然当作笑谈。
  如懿睇她一眼,微微蹙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哭哭啼啼的,明日便成了宫里的笑话。”
  容珮会意:“那奴婢即刻去请恪贵人回来。”
  不过片刻,恪贵人便进来了.越本是温顺的女子,如今一双眼哭得和桃子似的,满面涨得虾子红,窘迫地搓着衣襟,却忍不住不哭。
  如懿赐了她坐下,又命菱枝端了热茶来看她喝下,方才和颜悦色道: “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本宫。一个人哭哭啼啼,却成了说不出的委屈。”
  恪贵人张了张舌头,又把话头咽下,只是向隅嘤嘤而泣。海兰抚了抚她肩头,“哎呀”一声:“春夜里凉,你若冻着了,岂不是叫家里人也牵挂。在宫里举目不见亲,有什么话只管在翊坤宫说,都不怕。”
  恪贵人双目浮肿,垂着脸盯着鞋尖上绣着的并蒂桃花朵儿,那一色一色的粉红,开得娇俏明媚,浑然映出她的失意与委屈。她的声音低低的,像蚊子咬着耳朵:“臣妾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伺候了皇上多年,如今倒不懂得伺候了。”
  这话有些糊涂.如懿与海兰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安。如懿索性劝她:“话不说穿,除了自个儿难受,也叫旁人糊涂。”
  恪贵人盯了如懿一眼,扑通跪下,抱着如懿的裙裾哭道:“皇后娘娘,臣妾也不知哪里伺候得不好。皇上处理政务想是累了,精神气儿不好,臣妾也不敢狐媚皇上,便劝皇上歇息。谁知皇上推了臣妾一把,怪臣妾不懂伺候。”
  暖阁里的都是侍过寝的嫔妃,自然懂得“精神气儿不好”是什么意思。海兰怕恪贵人不自在,索性看着别处的影子装聋作哑。
  如懿听了这话头,便知不好劝说.只得拉了她起身:“好了,这事儿也不怪你,皇上的心自该在前朝,如今西陲的战事揪着皇上的心昵。”
  她不劝尚好,一劝,恪贵人哭得越发厉害:“臣妾向来不是很得皇上喜欢,不过每月侍奉皇上一两回。可这些日子,不止臣妾,许多姐妹都瞧了皇上的脸色。是不是豫嫔一入宫,臣妾等都没有立足之地了昵?”
  如懿听得话中有话,便问:“除了你,还有谁?”
  恪贵人掰着指头道:“恭贵人、瑞贵人、禧贵人,连颖嫔姐姐都吃了挂落儿,只不过都咬着被角偷偷儿哭罢了,唯有恂嫔,她也被送了出来,只她不在意,”
  她说起的,多是蒙古嫔妃,一向又要好,闺房里自然可能说起。如懿听得心惊肉跳,只维持面上平和;“那又干豫嫔什么事?”
  恪贵人眼神一跳,有些胆怯,旋即咬着手里的水红绢子恨恨道:“皇上只说豫嫔会伺候人,唯她没有被早早送出来。”
  呵,是如懿疏忽了,只看着是记档上侍寝的日子,缺未注意时辰。如懿安慰了恪贵人,便叫好好送回去。海兰睨她一眼,摇了摇头,只道:“恪贵人一说,臣妾可越发好奇豫嫔了,可是什么来头呢?”
  这一日逢着李玉不当班,如懿便唤来了他细细追问。李玉忸怩得很,浑身不自在,吞吞吐吐才说了个明白。原来这些日子侍寝,唯有豫嫔最得眷宠,皇帝一时也离不开,而若换了旁人,次日皇帝便有些焦躁,要去唤齐鲁来。
  事已至此,如懿亦不能再问,又细细问了皇帝饮食睡眠,倒也如常,也只得打发李玉走了。
  如懿心事重重,海兰知她忧心,论起御花园春色繁盛,特意便带了她一同往园子里去。
  如懿与海兰挽着手,漫步园中看着春光如斯,夭桃娇杏,色色芳菲,不负春光,怡然而开,便道:“好好的闷坐在宫里说旁人的闲事,还不如来这里走一走呢。春色如许,可莫辜负了。”
  海兰笑吟吟道:“皇上不肯辜负六宫春色,雨露均沾,咱们也且乐咱们的便罢。”
  花木扶疏,荫荫滴翠,掩映着一座湖石假山。山前一对狮子石座上各有一石刻龙头,潺潺清水从中涌出,溅出一片蒸腾如沸的雪白水汽。假山上薛荔藤萝,杜若白芷,点缀得宣。一座小小飞翼似的亭子立在假山顶上,一个着茜桃红华锦宫装的女子正坐亭中,偶有笑语落下。
  “本宫的母家博尔济吉特氏历来只出皇后,本宫仅为嫔位,自然是委屈了。”
  似乎是宫女的声音:“皇上不是答应了小主会即刻封妃么?咱们赶在恂嫔前头成了妃子,可不是打了霍硕特部的脸?小主可是为老王爷争气了!”
  豫嫔的声音趾高气扬:“不仅是妃位,贵妃,皇贵妃,本富都会一一得到·左右皇上宠爱本宫,不喜旁人,本富有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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