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寡人想去秋原山打猎吗?”小皇帝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说:“陛下,你为什么不自己跟太后说呢?”
“母后只听摄政王的话。”小皇帝叹了口气。
“那摄政王同意让你去了吗?”
小皇帝摇了摇头。
我觉得刘阿斗真的有点傻。闻人非都不同意了,怎么还会跟太后说,要太后同意除非闻人非说,闻人非不说了,太后又怎么会同意。推过来推过去,就是小皇帝打猎的事没戏了。
“陛下,你不能总想着打打杀杀。”我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太傅,也有必要教育小皇帝当一个圣明君主。“偶尔也要想想吃吃喝喝吧。”
“你不觉得寡人太胖了吗?”他摸着自己西瓜般的肚子,抬头问我。
我斟酌了一番,说:“好像是有点。”
咱们当史官的,一般不说谎。
“所以寡人想要习武强身。”小皇帝说,“司马笑,你觉得如何?”
“甚好,陛下英明!”我徐徐拜倒,偶尔也要昧着良心说些的假话,“陛下,不如明日起便绕着皇城跑?从东门跑到西门?”
不怎么习惯用脑思考的小皇帝抚掌笑曰:“善!”
我也心满意足抱着我的金玉满堂回家了。
到家时母亲正在织布,见我进门,掀了掀眼皮说:“去给你父亲上香。”
我放下金玉满堂,跑到父亲灵位前,先给父亲上了一炷香,又给列祖列宗上了一炷。
“爹爹啊,笑笑今天又说实话了。说实话的感觉真好。”我双手合十,欣然微笑,“笑笑也要向爹爹学习,死了都要说实话。”
我拜了三拜,又说:“爹爹放心吧,笑笑会照顾好娘和凤凤的,只要我再向小皇帝坑三套金玉满堂,就凑够钱置办嫁妆了,等我凑够钱置办嫁妆,娘就可以去说亲了,等娘说了亲,我就该嫁了,等我嫁了人,娘就没负担了,可以瞑目了。”
一个水瓢精准地砸上我的后脑勺,母亲怒吼:“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
我摸摸后脑勺,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爹爹,虽然娘如此揍女儿,女儿还是会坚定不移地说实话的。”
我抽抽噎噎地跑去后院找凤凤。
“凤凤,凤凤,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摸到屋顶上,没看到,趴到床底下,还是没看到,我心慌意乱地跑出来问,“娘,凤凤呢?”
母亲说:“跑隔壁去了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这件事可大可小,急得跳脚。“娘!你怎么不看着凤凤,你又不是不知道隔壁是什么地方,凤凤要是被杀了怎么办!”
母亲眼皮都不抬一下,冷血至极:“杀了就杀了。”
我悲愤地夺门而出,跑到隔壁去拍门,嘴里喊:“把我家凤凤还给我!”
管家大叔很无奈地开门,对我说:“笑笑,你家凤凤大了,真该管管了。”
管家大叔领着我进院子的时候,凤凤正趴在某人腿上懒洋洋地进食,很是惬意地享受那人的抚摸。
我奔上前去,想要抱起她,却被她避开了,还低头在我手上啄了一下。
“凤凤……”我泫然欲泣,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凤凤是一只山鸡,如果说她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她特别肥,某次跟刘阿斗上秋原山打猎,她从天而降落在我的怀里,我对她一见钟情,始终相信她是凤凰降世,只是投的胎太肥才回不到天上去,否则如何解释她的“从天而降”……
刘阿斗大发慈悲地将那只山鸡赏赐给我,并称这是他赏赐给我的所有事物里最不值钱的一个。我觉得他这是在侮辱凤凤,也是在侮辱我。因为在我们家的地位排列,是母亲,凤凤,然后是我。几年前爹爹去世后,就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后来又多了凤凤。
所以现在看到凤凤投向了闻人非的怀抱,我的心情很是复杂与沉痛。
“闻人非。”我严肃地看着他,“把凤凤还给我。”
他瞥了我一眼,悠悠说道:“想要,自己来。”
我觉得血液都涌到脸上来了。
令人发指!绝对令人发指!
当事人却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太过暧昧的话,一脸云淡风轻波澜不兴,修长的五指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我不理会他的话,左右寻找树枝什么的,终于让我找到一根,可惜还在树上,我跳了半天够不着,金剑哥哥看不下去了,帮我折了下来,我接过了,对他说:“谢谢你。”然后很善解人意地帮他说,“不客气。”
在他抽搐的眼角里,我毅然决然以一种悲壮的姿态走向凤凤。
她像是察觉到了杀气,停下了进食的动作,抬起头,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我。据城里的老兽医说,凤凤在同类里的年纪跟母亲差不多,正是最凶悍的年纪,自从跟了我,她的体重一日千里地降,终于有一天,她能翻过墙了,我相信再过不久,她就能回到天上了。
不过在她回到天上之前,我还是不能接受她的背叛。
我拿树枝戳她一下,她一动不动,呆呆看着我,有一种呆若木鸡的杀气。
我右手拿着树枝,时不时刺了几下,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终于,她离开了闻人非的膝盖,尖叫一声向我扑来,我扔掉树枝,拔腿便跑。
“金剑哥哥,救命啊!”
金剑哥哥叹了口气,倏地出手,就这么抓住了半空中的凤凤。
我心疼地看她掉了一根羽毛,决定怪罪于闻人非。
“丞相大人,请您以后不要再用美食诱惑我家凤凤了。”
闻人非用手背在膝盖上轻拂两下,双腿交叠,右手支着脸颊,抬眼向我看来。“司马笑,你对得起你爹吗?”
我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瞪着他说:“很对得起,问心无愧!”
“你甘心一辈子当一个小小的史官?”
闻人非突然这么严肃地跟我说正事,我很是惊讶,稍稍敛了心神,我正色说:“史官虽小,字可传千古,功在千秋,没我们不成。我们司马家每一代人都是史官,我也不例外!”
“陈国历代,十个太史令有九个姓司马,你想成为那例外的一个吗?”
他这话算是戳到我痛处了。因为我爹死得早,我年纪又小,因此西蜀的太史令一位大概还因为我空着,但照我目前的情况来看,要当上太史令,似乎有些难度。
闻人非说:“你不适合当太史令,不如另谋出路吧。”
我会画春宫,会写淫书,坊间专用笔名兰陵笑笑生,有故事有插图,在蜀都淫书界名气不小,听说我的书在北曹都城洛阳更是千金难求,如果不当太史令,我也可以写书为生,只是怕母亲会一头撞死在父亲的灵前,我会成为司马家的千古罪人,以后司马家后人给司马千上香的时候都会顺便朝我吐口痰。
这一幕不只一次在我梦境中出现,啧,锥心的疼啊……
我叹了口气说:“罢了,当个小史官也就够了。等我攒够了钱就嫁人,到时候就不写你的宫闱秘史了,你也别老想着将我赶尽杀绝。”我拍拍手说,“凤凤,过来。”
被金剑哥哥抓疼了的凤凤终于知道我怀抱的温暖了,艰难地扑腾了过来,在我怀里安居,又在我手上啄了一下。
闻人非说:“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你若过得潦倒,我也无法对你父亲交代。”
我觉得闻人非真是个大忙人。先帝把刘阿斗托付给他,我爹也把我托付给他,难道他长得像个奶爸吗?他真该开个善堂了。
其实我也不觉得我爹跟他有什么特殊交情,至少我爹生前没怎么跟我提过他,他也没来我们家走动过。一个太史令,再大也还是个微臣有罪、下官该死,皇帝要阉也就阉了。他一个叔父摄政王,怎么看得上我爹一个微臣下官呢。
我也曾向先帝学习,企图从我的族谱或者闻人非的族谱中找出一丝联系或者联想,结果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俩都是复姓。
仅此而已。
实在让人忧伤得很。
他承先帝所托,是感念先帝知遇之恩,我爹没给他什么恩惠,他也不欠我们家什么,这托付大概也就是我爹自作多情一句话的事。这些年也没见他怎么帮衬我们,还撕了我不少灵感,我要真以为他是个有良心真心为我着想的人,那我就太傻太天真了。
所以我笑眯眯地说:“大人再见,大人不用送。”
然后抱着凤凤逃离虎狼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请允许我啰嗦一下,实在这本书写得我太辛苦了,一肚子苦水……
2011年上传,出版停更,12年交稿,不满意,推倒十万字重写,13年才算定稿。12年那版只能永远沉睡在我的硬盘里了……
当然幸存下来的这版也未见得多幸运,还是被出版社和谐了>o<……
因为主角司马笑职业的特殊性(知名颜色小说写手),文章里不时出现一些作者本人挺喜欢的颜色段落都被【哔——】掉了,然后由于义父什么的,出版社也觉得不和谐,于是又被【哔——】掉了,改成了义兄。这里要感谢一下我的编辑宇航,她辛辛苦苦地把整篇文章改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印刷厂印刷的时候拿错了版本,还是印了义父版哇哈哈哈~~~~~(嘘——出版社还不知道,不要告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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