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娴英满怀期待的双眸与众人一样紧紧地粘在御街之上,不敢轻眨。
“啊!”。一声惊呼,突然从何娴英的嘴里逸出来,汇进了周边人群同样的诧异声中,拍耳如潮。
紧抿着嘴角的周曼云,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了皇极门,心中悠长一叹。
不过瞬息之间,巍峨的皇极门门楼前的空地上象是凭空长出来的一样多出了一个端正踞坐的人影。陈朝二品武将的大礼服在阳光下反着血色红,象是一把正插在皇宫中轴上的利刃,结结实实地堵住了正缓缓拉开的皇宫大门。
“简统领!”。突然猜到看不清面孔的那人是谁,吕守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紫晶不满地顺势溜到了青石板的地上,再一个飞跃蹿身,巴住了曼云的肩头。
前世会来的今生差不离,而古人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也有着一定道理。遍寻不至的简怀。果然如前世的话本故事一样神秘地出现在了皇极门前,摆出了一幅誓死要螳臂当车的模样。
周曼云翘起嘴角微微一笑,从肩上捉下紫晶,一边温柔地帮它顺着毛,一边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戏。
今晨不到丑时,萧泓就离了她与父兄会合,临走进眉间还锁着淡淡的郁结。入城后找寻简怀的任务,多少让萧泓有些挫败之感。但革旧鼎新的战车已经冲到了皇宫大门前,总不能因为一块看不到的土坷垃就停下来,只能一往无前地冲过去,说不得在最后的冲刺中会惹事的障碍就会自个儿跳了出来,然后随手解决不过是小事一桩。
一枚尾带着袅袅白烟的哨箭咻地一声钻上天空,仿若在碧天上生生地划出了条白色伤痕。
抖袖放箭的简怀,板直起身子慷慨激昂地对着向他围过来一队执枪的禁军不知吼了些什么,围合而来的士兵又整齐地退了下去。
原本已净空的御街上,开始有马匹不断地奔走,象是在来回传递着简怀要求谈判的信息。
“原皇宫禁卫军的统领简怀……说是若国公大人执意要带着戾王之子和王公大臣们进宫,实为谋逆……他在皇宫中各处要地都安排了玄武卫暗部的死士,若国公队伍敢近一步,会再发了哨箭,让他们在宫中纵火,总之是不让外人得进……”
被安排去打听消息的吕守效率极高地挤了回来,低声在曼云耳边回报,清秀面庞脸色讪讪。
“你是想着早知道简怀要玩这手,你就应该耗着不降?”,曼云秀眉轻挑,不理眼前事,却是寻起了吕守眼底带着的刺。
“简统领此举会让国公大人为难了!”,被看穿小心思的吕守索性直起了腰,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不过只是小事一件!”,周曼云依旧老神在在地轻抚着紫晶光滑的背。不比在场似乎提心吊胆的其他人,前世里多少听过些故事的她心静神定。如果不是萧泓曾亲口跟她说过没找到简怀其人,她都怀疑过这姓简的某人就是景国公请来的设下天大骗局的托儿。
看似狠厉的威胁到最后关头在一个不知来历的白衣人劝说下放弃,几经添油加醋就成了菩萨显圣度化的神迹。得以顺利登基的小皇帝是天命,而几年后禅位给景国公更是当日就有箴言相赠,顺天应运而行的结果。
周曼云今日心情大好地没躲在府里偷懒,除了要亲眼见见丈夫随行军中的英姿。还有就是要来瞻仰下前世少了眼缘的神棍诞生。
“奶奶的镇定自若,奴婢们自是比不了的。”,原本揪起心的何娴英转脸恭维着曼云,也权当借了镇静的主母安安自个儿的心。随着她的话尾,挨得近的几家夫人也将目光投在了曼云身上。
“一定会平安大吉!”,周曼云一字一咬说得清晰,在各家夫人的关注下展开笑颜,灿烂如花。
“简大人自小修得纯阳混元功法,身若金铜,寻常兵器伤不得。就算用弓弩狙击。在箭矢射中他之前。要发出哨烟还是轻而易举。何况。这样的日子只要见了血光就不好了!”,待得周曼云收笑回身,束手立在一旁的吕守阴阳怪气地从齿缝里小声地挤出了提醒。
“何必擅动干戈?只要寻了他信得过的人来劝服他就好!”
“六奶奶还不知道简统领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亲族,也无妻儿吗?”
“这世上总有他在乎的人吧?”。周曼云的笑容依旧璀璨,盯着皇极门前的眼眸闪动,尽显期待……
“该死的简和尚!简乌龟!”,景国公萧睿的吼骂声毫不遮掩的破喉而出,唬得身边两个穿着金色四爪蟒袍的男孩惶恐地伸着两双瘦弱的小胳膊抱作了一团。
“国公大人!莫惊了圣……王驾!”,一个须发皆白的红衣老太监颤着发抖的双腿大胆地对着萧睿轻声劝道。
萧睿冲着老太监怒瞪双眼,冷声一哼,大步地踏进了街边一间已然清理干净的酒楼,景国公嫡系的将官幕僚火速地跟着走了进去。原本从潜邸出发要进宫的王驾金辇和随行大臣们被晾在了大街上。四周尽围着看守的士兵,两侧楼顶墙头瞄准着车驾的箭簇森冷。
“是本公小看了这该死的简乌龟了!一辈子瞻前顾后畏畏缩缩,连个女人都不敢碰的软蛋……居然临死跟老子玩儿这手!”
说不得那只会装憨卖傻的简乌龟还是跟着当初在皇极门门口挟持人质的老三有样学样,景国公迁怒的目光从右手侧一脸黑的萧渊脸上火辣辣地燎了过去。
“父亲,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简大人尽快请走。以免误了时辰。”,一个请字在世子萧泽的嘴里咬得格外清晰。原本就是没有先帝圣旨和玉玺的挟立天子,如果不祥地见了血光,打着大义旗号的萧家必然要承受着来自天下各方的质疑和声讨。
“简乌龟壳再硬也是有缝的。”,萧睿静思了一会儿,脸上现出了一丝冷笑道:“去安排下马匹,本公亲自与他谈谈!”
“父亲万万不可亲身涉险!要去就让孩儿去吧!”,萧泽大惊失色冲步上前抱住了萧睿的胳膊,集于堂上的亲子心腹也齐齐地围了过来。
“简怀武艺超群,近身恐有被挟制的危险。何况此前简怀就有言若任何人近身十丈,他都会放了怀中哨箭……不如先派人潜入宫中拔了他安插在各处的暗桩,再作计较……”
“再作计较,是再重定入宫吉时吗?被区区匹夫困在街上,无可奈何地送王驾先回潜邸,我们就已然颜面丢尽不用再进皇宫,自收拾了打道滚回云州倒更便利!”
萧家流血牺牲、委屈隐忍数十年,现在到了万里征途的最后一步,就要被个愚蠢小人就此拖垮吗?心中天人交战的萧睿,一声怒吼,骂退了身边各出主意的众人,独立在堂中,起伏不停的胸膛急拉着风箱,赫赫有声。
世事有舍方有得!萧睿瞬间布满了红色血丝的双眸环视一圈,凝在了一张俊美的年轻脸庞上。
“萧泓!你过来……”
☆、第263章 白衣度化
清风轻拂过曼云的耳廓,周围人群窃言低语同样汇成嗡响如潮冲击着耳鼓,她依旧半阖着眼帘,甲盖埋在紫晶黑亮的皮毛之中轻挠,气定神闲。
即便前世的记忆作不得准,那个装神弄鬼的白衣人不会来,曼云对景国公的队伍能顺利进皇城仍极有信心。
丈夫是萧家人,她自然信任地要将自个儿划进了萧家阵营,不管如何都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露了怯。
以至于隐隐以曼云为中心,乐观而又沉静的情绪四下散开。周边观礼人群投注向皇极门的目光少了恐慌,多了好奇。
“有人骑马过来了!”,通报的轻呼声如水涟一样从远处传来。
与此同时,马蹄在御街的泥金砖上的清脆叩击,哒哒哒地也响了起来。
周曼云淡淡一笑,将怀中的紫晶向上托了一把,挺直柳腰,一双明眸落在了眼前还空着的街道。
由远而近的一骑飒飒带风,如离弦之箭冲向靶心,飞速地擦过长街,在金明桥的主桥桥头骤然勒停。
无辔无鞍的黑色骏马一声高嘶卓然人立,四蹄方甫落地,一身白衣的骑士已然翻身下马。
健硕的马臀被主人反手拍了一记,仿若通达人意的骏马毫不留恋地迅速掉转了头,沿着来时飞快地又奔了回去。
独留在金明桥头的白衣人,静静伫立着,与五十丈外的皇极门,正处门与桥之间的简怀连成了一条直线。
白衣胜雪,宽幅广袖,象是上元节祭天祀礼的傩舞祭袍。
而着衣的人只给一众围观看客留下个挺秀的背影,如墨黑发散披在背,在阳光之下熠熠生彩,微凉清风挽袖拂衣,仿若神仙。
在周边的讶异声中,周曼云原本尽写云淡风清的俏脸一下子绷了起来,瞳仁不可置信地紧缩。直觉天灵盖上被人狠拍一掌,眩晕疼痛,几几欲死。
“怎么会这样?”,失魂落魄地放开了紫晶,曼云回抠的甲尖掐上了自个儿手心。
即便隔着再远又如何?刚才从眼前来了又去的影骓,金明桥边曾从背后无数次搂过的背影,还有今晨送别刚刚为他篦过的长发……
但只一眼,曼云就能认出在那儿站的那个白衣人是自家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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