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房一向伶牙俐齿,这些事怎会见到自己吓成这样,崔四娘怀疑地看了她两眼,到底还是怕李太傅久等,不顾疲惫,又往那里赶去答话。
那通房见崔四娘一行人走了,身子一软,几乎要跪不住,见四周无人,赶紧往自己屋里去。一进屋,关紧门窗,将头埋在被子里想着刚才李太傅的问话,身子还是忍不住发抖。
屋子里还站着李家两代掌家的男主人,李太傅只问她崔四娘这些日子换洗的勤不勤,等听她说不让外人伺候,但隔几日也能看见崔四娘的陪房悄悄拿东西去换洗,
李太傅点点头,还让这通房在她身边催着崔四娘不能耽搁家务事,如果家里无事崔四娘要歇,就让这通房过来禀告,还让她在后面紧催着些。
那通房直觉不好,但李太傅这话便是外人听到耳里也挑不出什么,她不怕别的,就怕事后自己被灭口,李太傅也瞧出来她的心思,道:“当初五郎两个贴身侍女,最后剩下你一个,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的,以后也别犯糊涂,帮衬五郎才是。”
这算是个定心丸,但那通房心里还是怕,连崔府嫡女都能这下场,自己如同草芥一般,岂不是说没就没了,连个面子情都不用作。她想来想去,崔四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再说自己一个下人有什么办法,只能主家说什么就做什么。
李太傅一见崔四娘就点头赞好,说是今年准备的比往年都好,比她婆婆要强,还说不单家里面,外头的庄子上面的事情也要打理明白,明年开春马上要用。
本来打算过了年好能休养的崔四娘根本没工夫歇口气,又忙不迭地准备起来,那蜡黄脸上的粉涂得越发厚了。
过几天就是谭雅阿娘的忌日,谭雅今年准备带着孩儿去给阿娘上香。
谭玉反对道:“你阿娘知道你的心思就好,语儿这么大点儿,大冬天的病了可怎么好?在家里一样祭拜。”
要说小妞妞的名字,大名被谭玉定下了叫做“阮语”,其时吴先生当即反对,说是与谭玉撞了,但谭玉却道:“怎地不行,她自姓阮,这个名字最合适。”随后就“语儿” “语儿”这么叫着。
等后来接到了阮小七亲手猎好的狐狸皮随着一大车年货,夹杂着给谭雅的一封家书。
谭雅本也不指望阮小七能给孩子想个什么好名字,但总觉得小名至少得差不多的,结果狗爬字的家书写着,大意就是暗室时光美好,就叫小窑吧。
谭雅虽然极其不满意,但毕竟是小妞妞阿爹起的,从此以后,摒弃了小妞妞,开始叫小窑了。别人都叫小妞妞是小窑,偏谭玉觉得这名字既土气又没内涵,实在配不上自家的外孙女,只他管孩子叫做“语儿”。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小窑还是语儿,小小人都是听见就笑得欢,倒是也没什么别扭就接受了。
等过了谭家娘娘忌日,小窑已经能坐得稳、还能爬很远了,那头李府里的崔四娘却再也挺不住,卧倒在床了。
☆、第113章
崔尚书掌管吏部,素有“天下书生半姓崔”之说,这让坐在上头椅子上的那一位十分不虞。
圣上还是九皇子的时候就见过科考之年崔家的盛景,那举子连成串地去崔府拜访,要见还得先排号,挑出息的才能得见一面。
彼时大厅里站成长长一排,都称其为恩师,有了功名日后从政,也要年年去崔家送那谢师礼,崔家是恩师,那孤家这个圣上难道是摆设不成?
今年是圣上继位以来头一回科考,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可谓是求贤若渴,若选来的人都是经过崔家扒拉过、与崔家亲近的,那这天下究竟姓哪个,是谁说了算?
圣上在上面不满意,下面的崔家哪里能知晓这圣上现如今竟计较到这地步。
这举子会试之时要来拜师已是往年定例,不提别人,便是那谭玉都是在崔家谢师的时候被崔氏看中挑做了女婿,所以便是崔老尚书没了,自有崔尚书接了衣钵,还是照旧做那天下书生的老师。
不过今年情况与往年又有点不同,会考由礼部尚书主持,因为崔家大哥儿打死人的事,两家早已撕破脸皮成了死敌。
这头会试完毕,那头礼部尚书立刻就上奏折,说有几个举子拜过崔家的似乎都早已知道题目,有徇私舞弊之嫌。
崔尚书在朝堂上闻听礼部尚书所奏,心里嗤笑,这无凭无据就能扳倒我不成?再说便是我指导几句也是常事,题目统共就那几个,我对学生随便提两嘴又怎地?圣上从前也跟着读过书,难道还不知道这事体?
只不过这回他可想错了,圣上还就是因为知道这些事体才对他不满意,本为着崔太后无处下手的圣上正好拿此事当借口开始大张旗鼓地削减崔家势力。
崔尚书还稳坐家中呢,结果圣上等会试成绩下来,立刻宣旨彻查,还没等那些中了进士的举子往他家里谢师,圣上就授意让崔尚书致仕,倒是给他封了个安心侯,算是安抚崔太后。
这安心侯不过是个名好听的空头侯爷罢了,丁点实惠都没有,一个不能世袭的侯爵,算是什么,哪里有吏部尚书手中的权力大?
崔尚书夫人是夜就上请觐见崔太后,第二天一得懿旨立刻急急入宫,其时崔太后也是刚刚得知圣上的旨意,但她向来明白,只把后宫握在手里,从不插手前面朝堂之事,思踌良久,
还是劝导道:“如此也好,安心在家教导儿孙,也省的孩子不成器闹出事来。我听说礼部尚书家里还不罢休呢,这孙辈没个出息的,便是家里再有权势不过是太阳底下的露水——长久不了。再说,现在的吏部尚书也不是别人,还不是崔家的女婿么。”
这。。。崔尚书夫人有苦说不出,这谭玉虽说是崔家女婿,但自从谭大娘子一事之后明显就淡了,再加上后来流放回来又死了大儿,如今往来更是疏远。
只是这等事情却不方便让崔太后知晓,不能解难只平添挨骂而已,如今对崔太后有养育之恩的崔和又没了,崔太后与他们乃是平辈人,说多了不耐烦还要斥责他们一顿,崔尚书夫人无奈只能空手而归。
才到家又有崔四娘的陪房着急见她,进来禀告说,崔四娘下面淋漓得越发厉害,那李家见她病倒非要请太医来给看,崔四娘哪里敢,硬拦着说是月事才算了。
但如此一来,便不能卧床休养,还请尚书夫人想法子接她回家歇两日缓缓。
崔尚书夫人虽说硬朗也是年近六旬,进宫一天,又是等候又是磕头弄得十分疲惫,闻言叹口气道:“这四娘子现在怎地如此不听话,哎,都不省心。
罢了,今日也晚了,明日再去接吧,就说。。。哎,就说她阿翁封侯,戴孝不好庆贺,但还是得给祖宗上香,所以家里人聚聚。”
但没等崔家来人接,这掌家夫人身体不适可是大事,李家为表重视,已连夜求皇后找了太医给看,还将这症候大喇喇说了出来,小产失调导致崩漏!
很快这消息就在李家传开了,小产,怎么会小产,什么时候的事,李家怎么不知道,再联想去年上香被劫,难道传言竟是真的。。。怎么还瞒着李家,关键是为什么要瞒着李家!
来接崔四娘的下人没接到人不说,还将李家的口信带给崔尚书夫人,说是李家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思及去年出事过后崔四娘被崔尚书夫人留在娘家那晚,这崔家女娘的妇德教养就被人质疑起来。
当初传言正盛之时,李家可没人说三道四,便是在漠北的李瑾都写信来要家里好好看顾,那时崔四娘怎么说的,没有孩儿,不过是月事不调。
后来,李家看重崔四娘,才过门几年就信她,把家里的管事权都给了她,连带着外头的庄头都要给她报账!
现在便是圣上发话说不准再提,李家也不禁要问,若这孩儿是李瑾的,为什么会不要,崔家为什么帮着崔四娘落胎?若不是李瑾的,倒是能说得通了,那就得问问,当初相会的那个男人又是哪个,崔家帮着相瞒所欲为何!
崔四娘躺在床上,本来就病得重,耳边又充斥着婆婆嘀咕的小话,话里话外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伺候自己的通房都偷偷摸摸地打量自己。
她向来刚强有心气,自持端庄稳重有教养,这番冷言冷语激得她又气又怒,当时将药带着好容易吃的那点东西都吐了出来,起身就要反驳,结果身子不争气,软得像是没了骨头。
崔四娘缓了半天,喘着粗气对婆婆道:“婆婆要说别的,也就罢了,可那天之事连圣上都发话不准再提,莫不是婆婆质疑圣上之言?就是婆婆敢,奴家也万万不敢。”
李瑾阿娘一听,都到这个地步,这崔四娘还能说出这番大义凛然之语,真也算是个人物。不过崔四娘说得对,她虽敢在崔四娘耳边嘀咕,却也不敢真正在外面说这话,最多只能问问为何崔四娘要瞒下小产之事。
崔尚书已经致仕只得个空头侯位,后面儿孙也没个争气的,这崔家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剩下那层皮好看了。这崔四娘还敢这般拿腔作势,真是作死。
冷笑一番,李瑾阿娘道:“崔家女娘有这个心劲,难怪不把名声当回事,可惜我们李家世代书香都被熏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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