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雅桌上,祈裕把一袋银子推给凤萧,笑赞道:“萧兄弟果然风行雷利,这三趟下来,那路上山匪竟是无一能得手。货一多,销路自然就广。这些银子是我从分成里单独匀给你的,不算在大当家那份里。”
眯眼把凤萧上下打量,见他五官俊逸,剑眉长眸,莫名与自己些许相像,又问他是哪里人。
凤萧不客气地接过银袋,掂一掂,沉甸甸的,便双手抱了一拳:“谢了。都是买卖关系,祈老板何必打听这么多。”
太冷,太酷,明明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那眼中却好似看尽沧桑,气质总与别人不同。
像是藏着很多故事。
祈裕生出兴趣,勾着嘴角试探道:“呵呵,早先曾认识过一个南边女子,总将我误会作她昔日旧人,今日看见萧兄弟,莫名就想起来这么一出。也就是随口问问。左右天边快要下雨,萧兄弟不如坐下来聊一聊,等吃了午饭再回山头?”
或许是桃红…
凤萧微一蹙眉,却又提醒自己不要去打听。把面前的茶水饮尽,抓起钱袋准备告辞:“不了,还要替大哥取药,这厢恕不奉陪。”
祈裕却不想让他这么快就走,正事儿还没说呢,翩翩然起身作了一礼:“实不相瞒,祈某如今正为宫中一个大人物办事。以萧兄弟这样的好身手,做个山匪委实可惜,若是有兴趣,祈某乐意为兄弟引荐。那人身份贵不可言,最是惜才重义之士,他日必可保你富贵荣华。”
一个贩卖走私之人,还能结交到甚么正经人物?
凤萧不干。
这天下之恶,乾坤辗转,他日终须有报……最爱之人已移情,他如今想要的,已经不再是辉煌腾达、出人头地;而是尽快赚一笔,把大当家的人情还清,把俏金花从妓院里赎出来,从此金盆洗手清净度日。
步子一顿,眼梢瞥见身后两名虎视眈眈的黑风口随从,便冷声道:“大哥是我萧风的救命恩人,若不是看着他面子,这生意,在下是断然不接的。祈老板下次不要再说这样挑拨的话。”
不太好接近。
祈裕的笑容便也有些收敛:“呵呵,不过是随口问问。对了,下批货预计十日后到达西疆口,这批货数量多,接头暗令还请萧兄弟过几天亲自来取。”
“好。告辞。”凤萧冷冷的抱了一拳。
长街上,两名随从不解:“二当家的,既然是宫中大人物,为何不攀交攀交?说不定还能谋个甚么官职,总比做个打打杀杀的土匪要好!”
果然试探。
凤萧应道:“本就是被官府逼上梁山,岂有再与虎谋皮的道理。你不见那水浒中的英雄,几个能得好下场?”
说的也是,前车之鉴。弟兄们欷歔感慨,再不多问。
盛夏的天气说变就变,才晴空万里,忽然又是一片阴云密布。
快下雨了,凤萧大步走路。
只修长双腿才步入街中,面前却忽然一抹红裳将将栽入眼帘。
两月未见,她身段顿然臃肿,昔日尖俏的瓜子脸儿变得圆润,红粉粉如若苹果诱人……却为何低头咬唇,心思浑然不在?
…一定是谁人欺负了她。
凤萧停在路中,剑眉凝成一道川字,走不动。
天边乌云黑沉,龙卷风将街旁小摊上的货物吹得稀稀落落,路上行人纷纷疾步归家。
春画在身后喋喋不休:“二奶奶,那邓小姐能干极了,要是我也又有她一半就好了……哎,可惜啊,将来嫁了人,一身的本事就生生埋没了。”
“可惜什么,也许她更愿意早些嫁作人妇呢。”鸾枝揩着帕子,语气有些硬。
所有人都夸邓佩雯好,邓佩雯也主动将关系撇清,可这心里为何还是发虚?…老太太的出尔反尔,她早已经不是第一回见识了。每一回都是一步步、静悄悄的把你逼到没有退路,然后先前的许诺就变成了放屁。
比如这圆滚滚的大肚子。
鸾枝咬着下唇:“早知道不如不生。”
低头继续走路,却忽然撞到一堵高墙,看见脚下多出来一双半旧千层底……那鞋长那鞋宽,从前在江边不知为他刷洗过多少回。
鸾枝愕然抬起头:“凤萧?”
着一袭布衣黑裳,依旧是冷峻刚毅的线条,却黑了、瘦了,表情冷冷的……那么孤单。
一见到他就心揪。
“嗯。暴雨将至,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凤萧扫了一眼鸾枝揪成团儿的小帕。
鸾枝却看到凤萧手中的钱袋:“你呢,今天怎么进城来?”
怕他又继续杀人放火,想问,却不敢太多关切,怕他会更难忘记。
“来取银子。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凤萧盯着鸾枝的眼睛,双目濯濯,不问清楚不罢休。
“出来找他。”鸾枝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下,并排儿,心微慌:“你呢,最近在做什么……听说后来取药的都不是你了。”
“走镖。”凤萧冷冷地说,又皱着眉头问:“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他欺负你?”
“没有啊。肚子太大,走几步就累了。”鸾枝连忙抬起头来笑笑。怕心思被发现,他会如少年时候一般,冲过去和沈砚青打架。
凤萧凝着鸾枝娇挺挺的肚子,忽然难过:“嗯,是很大了……他给你扶正了没?”
鸾枝低头轻抚:“快了,说是下个月……你去走镖好,总比打家劫舍好。”
原来是自己多想了,你看她,多幸福。
凤萧暗暗攥了攥拳头,沉声道:“还不如打家劫舍。走完这十趟,我就不干了,去接我娘……码头上开家小铺,再卖些力气活,以后不来了。”
“不如我们坐船去码头吧?你去扛沙包当脚夫,我替人缝缝补补,还有这些首饰,日子也能过得下去。等将来宽松了,再寻个机会将你娘我娘一起接过来……”——荒草坡上少女执拗的嗓音又远远传来,那时满心憧憬,以为从此长相厮守,却不知,忽然一个转身,再相遇已人面非异。
鸾枝忽然不想多呆。受不了。太揪心。
“嗯。再找个踏实的女人,生两个孩子,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那,我先走了。”鸾枝弯着眉毛笑。
“好。你也保重。”凤萧迈开大步。
鸾枝擦过他肩头。
那陌生的脂粉和着她熟悉的荼靡体香,又勾得他心中钝痛……祈求上天,只愿不要再相遇!
鸾枝才与他相背,手腕上便握过来一只大手。
凤萧从怀里掏出来一对玉如意,看也不看鸾枝:“我们那边,妹子分娩,娘家人总要送一对如意保平安。走镖的时候看到,顺手就买了。你不要嫌便宜。”
娘家人……从此视作兄妹嚒?
鸾枝眼睛发酸,伸手去接:“你送的总是最贵重的,替孩子们谢谢你。”
指尖微颤,才触上凤萧斑驳的掌心,却一双修长手指伸过来将它拿了过去。
“哦呀,好一对上等和田玉如意,这般精致水润,倒是委实少见。”
沈砚青着一袭鸦青色夏绸长裳,不动声色地把鸾枝揽过怀里,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噙着浅笑:“前番才得萧兄弟相助,今次又送这般贵重之礼,沈某实在无以为谢,这厢替贱内先且谢过。”
好一只狐狸,又不是送他,他谢什么谢?
鸾枝瞪了眼沈砚青,暗暗挣开距离。晓得这厮的独占和醋意,只怕他接下来就要故意对凤萧秀恩爱呢。她却不愿这样三个人的面对面,太伤那第三个人的心。
便凝着凤萧道:“礼物我收下了,暴雨将至,萧英雄还是赶快回去吧。”
可恶的女人,一出门就与旧情人相见,一遇到自己就分离,还要骗自己说忘记……
沈砚青抚在鸾枝腰上的力道偏偏更紧,宠溺地抵着她柔软耳际:“不是叮嘱我早点回去,说今晚要好好伺候我嚒,怎么自己又跑了出来?……小东西,你就这般按捺不住。”
看你再躲,你越躲,我就越要让他看看你有多爱我。
太狠,太绝,还说什么要替自己偿还凤萧,撒谎。
鸾枝生气起来,奈何挣扎不开,又不能挣得太明显,只是拗着不说话。
那个男人一来,她就对自己顷刻疏离、改口叫着萧英雄、赶自己走……
凤萧脸色才缓和,一瞬又索然无味起来。这世间之爱也如镜花水月,你隔岸看她,她何其美丽;一走近,却发现早已人面非异……哦,都忘了,她如今叫谢鸾枝,不是小桃红了。
凤萧冷冷地抱了一拳:“哼,沈老板真是粗心,这样恶劣的天气,放任一个孕妇在街上独行。倘若出了事,不怪我对你无义。告辞!”
“今日原是我疏忽了,不然哪里容许阿桃私自会客?…萧兄弟慢行,改日得闲来店中一趟,有一桩生意想托与你谈谈。”沈砚青理了理鸾枝鬓间几缕碎发,笑笑着拱手相送。
他叫她阿桃,连她从前的名字都据为己有。
“生意上的事改日再议,沈老板还是如约把夫人扶正要紧!驾——”凤萧凝了鸾枝一眼,矫健身姿一跃跨坐上马背,那黑衣缱风舞动,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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