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瞅着鸾枝圆鼓鼓的肚子,也想起来很久没放她出门透气了……这样大的月份,只怕也不能再和那小茶壶生出什么事儿来了罢,便难得大方道:“也好,一会你陪我去店里头看看料子,替荣若挑上几样,我带着娇娇亲自过去一趟……女人家家的,心肠都软,只怕见了闺女,一心疼就回来了。”
鸾枝连忙乖觉地站起来:“是,妾身谢过老太太。”
“叱。”姜姨娘一眼就看穿鸾枝在说谎,不过也懒得拆墙……巴不得都出去呢。
林嬷嬷下去安排。
☆、第77章 水中月(上)
正是晌午时分,街上行人攘攘,马车走得缓慢,怕撞上车外过客,还怕颠了车内美妇。
一道镶金边帘布随着微风轻晃,车厢内光影忽明忽暗,小小姐缩在鸾枝的腿弯里打盹,因为害怕睡着了见不到娘亲,怎也舍不得把眼睛合起。那模样可怜又可爱,鸾枝忍不住柔声宽抚。
老太太眯着鸾枝丰圆的肚子,心里头一股怨火还是轧不下去,涩哑嗓音拖得老长:“…说是有好几个晚上都没有伺候了?”
“嗯。二爷最近回来得晚,一倒头就睡了。”鸾枝颔首笑笑。晓得老太太这是要趁沈砚青不在,单独教训自己呢,手中帕子暗暗绞紧。
果然老太太的脸色登时就黑了:“睡?我倒听说是你冷落了他!…掐指算算,眼下也才七个多月,等生完了还得再坐一趟月子,怎么着?你倒是准备把他晾上一百天不管了?…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正是贪吃火旺的年纪,若是因你憋伤了,你就是咱老沈家的大罪人!”
鸾枝咬着嘴唇,自古宅门里头的女人,有多少是因为怀孕生子,而不得不容忍丈夫纳了妾?莫说等孩子落地,身材容貌走了样,勾不住他的兴趣;只那待产的几个月光景,就足够他与新人来一场恩爱了。真要让自己选,巴不得不生呢。先前巴着自己生,如今三个月的空房却舍不得她孙子耗。
鸾枝说:“二爷若是执意要纳,我也拦不住他……说穿了,妾身也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奶奶,哪里能做得了什么主。”
个鬼精的丫头,这是在提醒自己没按时给她扶正呢。
老太太吧嗒着烟嘴:“知道自己还是妾就好。我是有意要扶你的,只是这做大房的,就应该有容人的心胸,你气量这样小,我怎么能够放心?但凡是个懂事的女人,只怕不用我张罗,就应该主动要求给丈夫纳妾了……也不是故意拖你时间,六月是咱家老太爷的祭月,七月日子太阴,入族谱不吉利,怕影响家道财运,等八月了再看看吧。”
再看看吧……每一回都是这样。
鸾枝有些不快。
从前心里存着终有一日要跑的念头,对什么都不在乎。如今知道自己除了这座老宅,已经再无了别的去处,却忽然对那名分看重起来。想要往上爬,想要地位,想为孩子们争取……忽然什么都想要了。
默了默,只不亢不卑地笑笑:“听凭老太太安排。早上二爷才说凤冠礼服放久了长灰呢,但愿八月不要再有什么突然的变故就好。”
“扑通——”
正说着,车厢壁忽然被人从外头撞了一下,连忙扶住肚子不说话。
林嬷嬷拉开帘子骂:“哪个不长眼睛的撞了车子?里头少奶奶怀着孕呐!”
头一探,那外头却是个双目昏糊的嘎瘦男子,手上一杆烟枪空洞洞的,犯了瘾,没有银子买烟膏,被人从馆子里头哄了出来。
老太太叹气:“怎么忽然多出来这么多烟馆?那膏儿上瘾,看把好好一个人坑的!”说一半,看一眼鸾枝,言语又戛然而止。
“就是,朝廷也不管管。”林嬷嬷骂了那男人两句,愤懑地合上帘子。
鸾枝抿嘴笑笑:“有些人抽,大约也是被连累的吧……你看三爷,可不就是被那外头女人教唆的?”
老太太想起早先哄骗鸾枝的那些事儿,不免尴尬,便又改口道:“当官的自个也抽着呢,怎么管?…有钱的人家抽得起,倒也没什么。只是这穷人,原就没资格沾它。”
鸾枝不接话,把小小姐拉到怀里:“娇娇想娘了没有呀,一会儿就可以看到了。”
小丫头眼睛里都是光,用力地点着头:“嗯,把娘亲接回来,看紧她,以后都不给她跑!”
“个小鬼精,没白疼你!”老太太一口气顿时通畅了,赏了小小姐几颗糖豆子,冷幽幽瞥鸾枝一眼:“…本来这做媳妇的,生死都是婆家的人,跑什么跑?没天理!”
鸾枝抚着肚子,想来想去,谁都有不对,便也不反驳。
街角一家烟馆的门页子内,沈砚邵探头探脑,见老太太车子走远,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秀芸戳着他后腰,满眼贪羡:“啧,那不是你们沈家的马车?…瞧这排场,真阔气!”
沈砚邵正惊魂未定呢,被戳得差点吓瘫在地上。忿忿然把女人手腕拍开:“吓,小声点!荣若还没接回来呢,爷可不能先被他们抓回去,不能白吃这些天苦头!”
嘁。秀芸翻了个白眼:“你二哥铺子开得恁大,怎就舍不得给你掏几倆嫁妆银子?…非得使这苦肉计逼你母亲,真是条白眼狼!”
沈砚邵很惆怅,心里也怪沈砚青太绝情,不顾自己的死活,嘴上却还是相护:“也…也不能全怪我二哥,他先前还瘫着的时候,没少被我母亲克扣。如今的风光,都是他自个一步一步熬出来的,抠门也在情理之中……怪只怪爷倒霉,怎么就偏偏遇上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
用力拧女人的屁股,把她绷紧的裤裙掐出来几条肉肉的褶皱。那吃了烟膏的桃花眼迷离,痴痴笑笑的勾人心肠。
秀芸巴巴地瞅着他俊美容貌,一身的骨头就软了,胡乱用帕子打他:“滚边儿去,敢情你自己就不败家?有本事也做出一番事业来,风风光光地把老娘领回去!这肚子都两个多月了,不能老跟着你在外头喝风!”
一名伙计走过来,肩膀上搭着红手帕,把掌心赤白白地往沈砚邵面前一摊:“沈三爷,今儿还赊帐嚒?…已经白赊了一个月,这要不是看着您家里根底富,换成别人早一棍子打出去喽~”
个狗眼看人低的死奴才,什么口气!
沈砚邵装模作样地掏了半天口袋,奈何那伙计还是顽固不走,只得勾着肩膀去柜台上赊欠。
一把气全撒在了女人身上:“我,我还能干什么出息?命都被你耗在这些馆子里头了!”
秀芸瞥着那一张张红烟袅袅的雅榻,忽然想起来澡堂里见过的祈裕,连忙把沈砚邵胳膊一揽:“呀,我瞅着你那个什么表哥就挺能耐,不如咱去求他找点事情做吧?等赚了银子,你也好风光回家,我也免得遭人嫌弃。”
“去,他可从来不做什么好事!”沈砚邵爱面子,不肯听从。
女人帕子一甩,扬言要去吞烟膏寻死。
二人拽拽拖拖着,终究还是往光裕澡堂方向走了过去。
——*——*——
景祥布庄上下二层,装修得富丽雅致,店内生意甚好,门前停一排马车,出入的都是华衣亮妆。
老太太看着十分满意,一劲拍着鸾枝的手背:“瞧瞧,瞧瞧你丈夫多出息~!你也是好命,偏就嫁给了我们砚青,不然指不定现在哪里吃苦呐?…没伺候他一天瘫病,倒整日个被他宠着享福。”
“是,二爷当真了得。”鸾枝眉眼弯弯的笑。
一半一半,其实并不全部认同。
不一样的处境,心中想要的也不一样。若她依旧是南边的穷丫头,只怕现在想要的,不过是与凤萧做一对贫贱夫妻。
跨进门槛,里头花团锦簇乱花了眼目,却有条不紊、乱中有序,可见平日里没少训练规矩。
一个锦衣伙计笑眯眯迎上前来,浓重的南边口音,吸引人注意:“请少夫人老太太安,真是有缘分,早上新近的一批上等好料子,还没开过剪呐,好像就专等着你们来了。”
是个察言观色的聪明人,见鸾枝与老太太妆扮不菲,便把二人往楼上引。
走路不低头,侧脸含笑,半弓着腰,伸出的手腕儿微曲,礼仪也做得恰到好处。
老太太暗暗赞许,面上却不动声色。因见一溜儿伙计都是陌生脸孔,那招呼介绍间说的全是南边味道,便问道:“你们老板呢,这些规矩都是谁教你们的?”
伙计被盘问得紧张,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连忙道:“这…是、是,小人才来第一天,夫人们且等着,我这就去请老板娘过来。我们老板娘可是全城最出名的绸缎西施,一定能挑到您最满意的。”
鸾枝秀眉皱起,忍不住问:“什么老板娘,谁是?”
伙计指一指楼梯后一道荼白色净爽身影:那位是。
邓佩雯揣着账本大步将将地走过来:“沈砚青去了哪里,这么久了还不回?那批货是隔壁县定去的,说好的今天中午就给他发……哦,对了,午饭已经送到,小锦你派个人去喊他过来,省得他一会又撒谎胃痛,跑回去偷看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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