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郎名唤楚君镋。
楚二郎名唤楚君铎。
楚老将军最听不得这两个名字。
两个儿子过世的时候,他一滴泪也未流,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有山一般的战事军情压过来,他不能垮。可是如今,楚老将军觉得老妻的哭声便似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下戳着他的心窝子,他有些扛不住了。
他伸出双臂来,将楚夫人牢牢圈在怀里,任她哭泣挣扎,只轻轻拍着老妻的后背,就像拍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哭的累了,她大约会消停下来吧。
在丈夫那里发泄完了,楚夫人回头似乎更有兴致了,打定了主意要跟儿子扛上,往他身边塞人,或者在将军府有美貌女子拦路求搭讪已经不稀奇了,更绝的是往儿子床上塞人。
楚君钺有一日与秦钰等人喝多了,摇摇摆摆回去,进门直接躺到了床上,拉过被子便往身上一盖,铺床叠被这种事如今也被人代管了,趁他不在的时候。
哪知一盖之下,伸手却在被子里摸到了滑腻腻的一具身体。醉的昏头涨脑的楚君钺大脑有一刻的停顿,然后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扔了下去——展示了多年来在军营里训练出来的无敌臂力以及敏捷的反应力。
哪怕醉的都快成一瘫泥了,竟然也能凭着本能将个女子从床上扔下去。
只听得一声呜咽惨叫,跟着他回来还未走远的楚六急忙冲了进来,掌灯一瞧,顿时哑然。
地下跪着个美娇娘,不过美娇娘哭的梨花带雨,瑟瑟发抖,黑发如丝缎一般将半个秀美的肩膀遮住,露出另外半个腻白的肩膀,楚六微一低头,便瞧得见半个雪丘……
他眼都直了……这也太香艳了些。
自那以后楚君钺就离家出走了。
少年人也是有脾气的!
不要以为当娘的哭哭啼啼能够征服老公,便能连儿子也一道给征服了!
假如男人注定是要靠眼泪来征服的,那也仅限于自己嫁的男人,而不包括自己生的男人。
正好李富贵搬了家,小一点的院子是楚君钺的,便直接丢给了李富贵让他住,相连着的却是秦钰的。
秦钰这几年有时候浪荡的厉害了,被家中长辈念叨忍受不住的时候多半窝在这里。可惜被强盗楚君钺给霸占了。不但霸占了,还将他也给赶了出去。
理由是秦钰住在这里太吵了。
他离家出走是来躲清静的,可不是寻地儿乐呵的。秦钰三不五时便要叫个小班子来吹拉弹唱一番,碰上个姿容美貌的留宿一晚,用得顺手再留个两三晚也是寻常事。
最后他与他的美人儿直接被楚君钺无情的丢出去了。
十二郎前来禀报的时候,秦钰刚被丢出去,美人儿嫌丢人,早回了自家戏班子。秦钰却扒着门狂喊:“楚三郎,你出来……你霸占了老子的宅子你也好意思将老子赶出来?”
一会儿楚六打开大门放了他进来,将大门关严实了,照他腿弯子便踩了两脚,不会断骨,却足以他失声痛叫。
楚六:“秦二郎,我家少将军说了,再跟他面前自称老子,他便让属下揍的连你老子也不认识你!”
有狗腿子打手了不起啊?!
秦钰心中愤愤,却极没骨头的谄笑:“再不乱称了。不过美人儿都被赶跑了,我可以留下吧?!”
楚六暗笑一声,“这我可得去问问我家少将军。”他前脚往后院去,秦钰后面便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楚六何等耳力,一早便听到身后有人跟着,只暗暗发笑,径直到了内院。
☆、第60章真相
“难道她真是义成郡主的私生女,”秦钰扒着门框探头来了一句。
十二郎与楚君钺面面相窥。
不止是他们如是猜测,便是林碧落自己起初也有这种想法,但后来又被自己推翻。
她平生初次听到郡主,还是幼儿时期,大约可归结为做梦之类,年头太久,由于视觉还未长成,因此不能确定。
但后来偶尔听到父母谈话,终于印证这件事。
之后与虞世兰有了冲突,当时还未觉得,如今见过了义成郡主,才发现一件事情颇令她惊心,她与义成郡主乃至虞世兰都有些惊人的相似。
况且义成郡主瞧她的眼神太过奇怪,倒似透过她瞧着什么人一般。
那一日她从义成郡主车上下来之后,便忽有所悟。
——就算她不是义成郡主的女儿,那么自己的父母总有一方与义成郡主有关系,且应当是极亲的人。
不然没办法解释容貌上的相似。
这件事情何氏不开口,她便打死不能问。问了怕她伤心,可是不问,又让她抓心挠肝的难受。
她到底是遭遇了便龙转凤的戏码还是压根被父母双亲给遗弃了?
到了此刻,林碧落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什么荣华富贵,身份地位来,她并不期待,她唯一想知道的只是真相而已。
人总要知道个清楚明白,以备万一。
这与她的现实生活并无妨碍。人并非靠身份地位而活着,且一定能活的长久幸福。她所以为的长久幸福是来自于自己的踏实经营,勇敢坦然的面对现实,在这个世界里简单努力的生活下去。
她所要面对的,只是自己的内心而已。
“阿……阿姐你……”
林楠听到她要求帮忙查本朝近二十年内的政治风波,以及各郡主生平趣事,便似受了惊一般,连说话都结巴了。
“你原来早就知道了?”
林碧落一字一顿,极为艰难。要在这个从来都当亲生弟弟的少年面前承认自己并非亲生,那感觉就像窃取了别人的真心一般。虽然这个行窃的过程与她无关,可是她还是觉得惶愧茫然。
林楠的目光里都几乎要沁了泪了,“阿姐阿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就是……偶然听到阿娘跟周大娘说的……阿姐我从来没当你是外人……”
少年的手掌正在长成,也不知是哪天开始,他的手已经渐比林碧落的大了些,也更有力些,他用力握着林碧落的手,直握的林碧落的手生疼,可是看到她眼里的泪花,他只觉得心疼,全然未觉自己更用尽了全力握着她的手,生怕她甩开了自己。
“阿姐——”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不自觉的惊惶失措。
这个姐姐从来便是全家的主心骨,也包括他。
曾经一度,失去林保生的家整个的陷入了低潮,可是唯有她以幼小的年纪牵着他的手,在灵前,在酬谢吊唁众人之时,拉着他小声安慰他:“阿弟别怕,阿姐在这里。”
他以为她会永远在那里……
因此知道真相的那天他完全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觉得现实残酷的他完全没办法接受。她怎么会是别人家的孩子?
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想明白,无论她因为什么原因来到了他家,但既然做了他的阿姐,便一辈子是他的姐姐,谁也不能改变!除非某一天她振翅高飞,不再认他!
他甚至暗暗庆幸,她还不知道此事。
很多时候,被蒙在鼓里的时候,反而是最幸福的时候。
但是现在真相被揭开了,无论是她从哪里听来的,但至少她已经知道了一半真相。
“阿姐……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你也不用查了,这事除了阿娘,常来咱们家的周大娘也知道真相,要不我陪你去问她?”
林楠已经方寸大乱。
从小到大,他的这位姐姐从来极少掉泪,唯一掉泪多的时候便是阿爹过世之后,家中多事之时。
可是今晚她用一双忧伤的蕴含水光的眼神瞧着他的时候,林楠已经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她了。
大姐姐已经回了婆家,二姐姐还在备嫁,成亲的日子订到了六月初六,以后这个家里便只有阿娘与他们姐弟三个人了,最亲的人心里生隙,比什么都难受。
“阿姐,如果你不想问阿娘,我陪你去问周大娘。”
几乎是犹豫了一刻,林楠便有了决断。少年眉眼间的坚毅是从来没有过的,拖着林碧落站了起来,又抽出帕子将她眼角拭了拭,强自镇定:“你这样出去,阿娘会追问的。”他自己却微微有些颤抖。
他不知道这么大的秘密,父母掩埋了十几年,如今被他一手揭开,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只是本能的觉得,如果让他的三姐姐能够不再多想,那么索性让她知道个清楚明白。
周大娘家林碧落以前也来过。前来开门的小丫环坠儿看到林家姐弟,笑着迎他们进去:“老太太方才还在后院里坐着呢,瞧着有几分寂寞,三娘子与楠哥儿来了正好陪她解解闷。”
她去后面通报,林碧落与林楠跟着去了。
周大娘见到她们姐弟俩来,着实高兴,唤了坠儿上茶点,“三娘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只年初来拜年,到如今足有两三个月了。楼房都盖好了,也不摆个暖屋酒?”
林碧落朝林楠使个眼色,教他在外面盯着坠儿,待得林楠出去了,她张口便道:“半个月前,义成郡主来找我……”
她语速极慢,说的时候便观察周大娘的脸色。
“郡主……她可有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