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从何得知这么多的?妹妹实在惭愧,竟什么也看不出来。”君言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说的是联盟,可所有的主意和想法均是荣修仪一人所为,自己每次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和平日的机敏有着天壤之别。
荣修仪的笑容愈演愈烈,带着些许戏谑:娘娘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再者说花墨也只是个猜想,还需娘娘去证实。
君言郑重地点点头,将宣纸一一收起,随意寻了殿里的一支蜡烛,火焰吞噬着宣纸,只留下一地的灰烬:“姐姐放心,这事儿本宫一定去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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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少爷,茶凉了。”小厮低垂着头站在一旁,犹豫着开了口。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坐在身侧的男子,一声月白色长袍衬得君子温润如玉,高挺的鼻梁配了一双桃花眼,却失了神色,案几上的盖碗被启开,悠悠茶香早已弥漫在室内。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青花瓷的盖碗入手已是一片冰凉。
这样的寒意,却让他的眸子里有了些情绪,他顺势眨了下眼睛。
小厮见自家少爷还是没个反应,心下有些着急,再次说了话:“少爷?茶凉了,奴才给您换一杯新的来?”
许是小厮的急切感染到了他,他转过头,勾唇一笑:“不必。”
说着抬手将那盖碗握紧,一饮而尽。
人都说茶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里头的滋味来,这样的动作更像是在喝酒,若是让文人墨客瞧见了,只怕是不断地摇头,指责他牛嚼牡丹了。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膛流入,让唐北浑身一凛。
小厮更是在旁边急地跳脚:“少爷,这凉茶伤身啊,一会儿子若是得了病,夫人又该罚奴才了。”
唐北因着童年旧事,小小年纪就被拐走,十岁才被唐家寻了回去。
唐家夫人那时还是少夫人,抱着唐北哭了整整一夜,从此以后便是捧在手心里的宝,磕不得,碰不得,像是要把缺失七年的母爱统统补了回去。
那么这七年的唐北,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他垂下眼睑,盖碗边摆放的赫然是君言送出的书信。
上头写的不是唐北,也并非唐状元,而是小贝亲启。
小贝,这个称呼多久没有被人提起了?
唐北的思绪跟着君言秀美的字迹,缓缓追溯到从前。那年唐北三岁,跟着唐家出来游园灯会,不想却被家中胆大包天,理应外和的奴才带去了偏远的小巷子里。
唐北那时知道什么?
举着手只想让人抱,少夫人又正巧碰上心情不佳,府上的小妾被查出有孕,想起丈夫拍着胸膛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少夫人只觉得打脸。
毕竟也是心高气傲地世家小姐,被一个没钱没权没出身的妾室日日堵着,好不容易得了个游园出府的机会,年纪轻轻的少夫人任由下人抱着年仅三岁的唐北,待回过神时,唐北已经被那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下人,联系好的人贩子带走了。
这事儿闹地唐府上下鸡飞狗跳,那小妾的落井下石更让少夫人消沉了好一阵子,这些事儿,咱们暂且不提。
只说被人贩子抱在手里,又不敢声张,只能随意卖给了一户普通人家。
这家人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家中香火无人继承,婆婆早就对儿媳妇横眉冷对。
好在丈夫是个疼媳妇的,商量着若是这一胎还是个女孩儿,就去外头买一个男孩儿进来,继承香火。
只要丈夫坚持,婆婆也拗不过,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一贯不变的道理。
待到临产那日,儿媳还是生下了个女婴。
丈夫摇摇头,立马跑出家门,给出了多年积蓄,才把唐北买了回来。
三岁的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粉嘟嘟肉滚滚的,刚到新家的唐北很受欢迎,原本心情不佳的婆婆,见着了这么一个活泼的小男孩,也忍不住喜上眉梢。
儿媳更是百倍千倍地对唐北好,这可是她在这个家,巩固地位的唯一保障。
别以为寻常人家就没有这些个烦恼,婆媳问题自古以来都是难题,又遇上个生不出儿子的主,若是婆婆硬塞个小妾,自己只有受着的份。
丈夫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小妾年轻貌美,自己生了四个女孩儿人老珠黄,日日比对着,难保不变心。
由着这个,这家的儿媳对唐北简直是捧上了天。
只可惜好景不长,唐北长到五岁的时候,儿媳再次有孕,这回生下的,是个足足有八斤的男孩儿。
唐北的地位一落千场,想来也是,孩子到底是亲生的好,又是普通人家,哪里来这么多钱,前头还连着三个姐姐一个妹妹。
到底人口太多,温饱都成了问题。
丈夫扛着家里的重担,日日出去找活计,儿媳同婆婆一道卖些绢花手工活,勉强能糊口。
可因着这个弟弟的来临,唐北从前的吃食,衣物全都被剥夺了。
只能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衫,也没人管,野出去一天,着了家就行。
五岁的孩子懂的已经不算少了,唐北被养父母这般冷落着,心里也有了底,渐渐地不爱回家,每天也弄地脏兮兮的。
三岁来这里的时候,养父母问自己叫什么名字,三岁的孩子讲话还带着些口齿不清,喃喃地喊着:“小北,小北。”却被养父母听成了小贝,小贝。
也就这么叫着,习惯了唐北就没有再拒绝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在哪里呢?
他们是不要自己了吗?
唐北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湖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马尾巴草,腰间挎的小包,还是养母做坏的,才留着给了自己。
就这样,唐北长到了八岁,或许是亲生父母太出色,就算是被这样怠慢着,吃不了一顿饱餐,唐北的个子还是比同龄人高些。
这日他照旧从家里跑了出去,坐在湖边想着自己的少年心事。
“啊!不好意思!”
一方绢帕忽然飘至了身侧,唐北下意识地转眸看去,顺着声音的来源网上看,是一个小姐打扮的小姑娘,估摸着也有六七岁的样子。
只是衣服并不很新,想来也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吧,见她的发簪已经发了黑,唐北心中升起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念头,他拍拍屁股起身,将帕子捡起,学着偷看街上戏文里的少年郎君的模样,双手递上绢帕:“小姐请。”
小姑娘羞红着脸,飞快地接过绢帕:“谢……谢谢你。”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是能看出朵花儿来似的。小姑娘咬着唇边,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声音轻微,若是不仔细听,就好像要和湖边的微风一起被吹走一样:“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从前好像日日见你坐在这里,你……你的家在哪儿呀?”
君言没问出口的,是怀疑这男孩儿是不是乞丐。
府上的嬷嬷都是这么说的,可君言听他谈吐,又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下意识地觉得一向有理的嬷嬷们说错了。
幸而八岁的唐北并不耳背,他钻了攥挎包的布带:“我叫小贝,家就住在两条街后头的巷子里,你叫什么?”
刚一问出口,唐北就摸摸鼻子:“呀,不对,戏文里的小姐,都不能告诉别人名字的,是我多嘴了。”
小姑娘扑哧一笑,小脸明媚起来,看在唐北眼里,就好像脆生生的苹果一样好看。
苹果是八岁的唐北最喜欢的水果,可惜家里穷,什么东西都紧着弟弟,唐北只在一年前被分到过一小块。
在他眼里,苹果就是这个世间最好的东西了。
小姑娘的紧张消去了些,壮着胆说道:“我姓顾,家就住在前头的顾府里,嬷嬷说姑娘家的闺名是不可以随便告诉外人的,若是说给了别人听,就……就……”
唐北下意识地开口询问:“就什么?”
小姑娘捂着脸,别过身子,红彤彤的小脸蛋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可口的苹果了:“就要嫁给他……”
这话一说出口,连唐北都红了脸,两个小小年纪的小孩子,竟在这事儿上开始发羞了。
“那……那你先别告诉我,我们先做好朋友。顾府好气派,一定也不会同意把你嫁给我。”
唐北的脸色好不容易沉静了下来,学着大人的口气说话,小姑娘点点头,像是在赞同:“恩……我也不知道。我看你坐在这儿好久了,也不知在做什么。邻家有一个汉筝师父,弹的筝可好听了,只可惜母亲不让我去学,只好偷跑出来趴在墙外偷听,偶尔也能听见些女师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