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还以为又有一出好戏呢。”辰统帝将那宣纸递给霂佑,转了转手腕,“收起来吧。”
霂佑应了声,打了个千儿告退,底下心思却不减。
辰统帝是先帝第五子,自幼便才思出众,先后仙去,并无所出,先帝驾崩之前将皇位传于他。长在宫里的孩子向来早熟,辰统帝更是聪慧过人,自小就看遍了后宫争斗,如今却是生的性子极难捉摸,对于宫中妃嫔的算计竟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就拿他自己的话来说,若是自个儿站不稳脚跟,又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妃嫔。
霂佑想到这里,嘴角抽了抽,也不知古往今来,像这位爷一样心思的皇帝,可有?罢了罢了,自己不过是个宦官,想这么多做什么。
捧着手里的宣纸,让自个儿的徒弟小成子拿下去装裱,刚想歇会儿就听前头守门的内侍小跑过来说瑶芬仪求见,霂佑不敢耽搁,急忙走进正殿通报。
“叫她进来吧。”辰统帝嘴角一勾,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似的,看的霂佑心里又是一阵摇头,犹自下去传了瑶芬仪。
顾青衣一步三摇的走进正殿,娇声请安:“芬仪顾氏恭请皇上圣安。”
辰统帝亲自上前搀扶了她起身,缓声道:“青儿怎么来了,这两日起了风,怎的还穿的如此单薄,像是瘦了许多,可是哪儿不舒服了?”
男子气息扑面而来,饶是顾青衣早已侍奉过圣驾,现下还是羞红了脸,轻声道:“劳皇上挂记,青衣无事的。只是前几日青衣的嫡亲妹妹湖心亭落水一事,青衣实在忧心……”
辰统帝听至一半,眉尖轻挑,很快又隐了下去,温柔开口:“顾常在落水一事母后均已查明实属意外,朕也命了太医院院判好生照顾,青儿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可嫔妾……嫔妾……一想到自个儿的亲妹妹受了那等苦,心里便着实难过。皇上可千万要替妹妹做主啊。”顾青衣潸然欲泣,轻垂额首,一幅美人娇弱之像,顺势倒入辰统帝怀里。
“青儿快别哭了,此事不是早已查明是常在不小心落水的嘛?青儿如今说起做主,朕倒是有些糊涂了。”辰统帝拢了拢青衣曼妙的身子,问的关切。
青衣拿了帕子轻拭泪痕,缓声:“可嫔妾的妹妹向来做事小心,这落水可是大事,怎的会就这么平白无故自个儿掉了下去……嫔妾是不信的。嫔妾这妹妹胆小怕事,从前在府上便一直躲在嫔妾身后不敢说话的,如今极有可能是……”
说着又是一阵伤心。
辰统帝拍了拍顾青衣的肩头:“此事已了结,青儿无需多说。不过青儿一片怜妹之心,朕实在动容。朕的青儿果真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了。”
青衣抬眸,深情的看向辰统帝,羞道:“嫔妾哪儿有皇上说的那么好……只是自小的情分实在难以割舍。”
辰统帝唇边泛笑:“青儿事事为别人着想,可别忽略了自己……”说着,扶着她腰间的手一紧,调笑着看她。顾青衣双颊绯红,娇嗔了一句,随后顺理成事,按下不提。
自养心殿出来,顾青衣眉宇间依旧藏不住的娇俏妩媚,连说话都是带着笑意的:“走,咱们再去看看本主的好妹妹,伤痛里的,本主可是好生心焦。”说着一路往暖香坞去,从不差人通报,直接步入阁内。
“妹妹今儿可有觉得好一些了?姐姐可是挂心得很呢。”顾青衣一双凤目美丽,亲切的走至床边拉起君言的手,一阵嘘寒问暖。
“劳姐姐费心,姐姐对君言这么好,君言好生感动。”君言心下一笑,面上却是感激涕零的样子,挣扎着又是要起身行礼,被青衣按下。
“妹妹快歇着,咱们姐妹之间的哪儿来这么多虚礼。咱们是嫡亲姐妹,姐姐不关心妹妹,难道还去关心别人不成?”青衣掩帕轻笑,还熟稔的替她捏了捏被子。
一旁的霜迟更是开口:“正是呢,咱们小主恐常在您受了委屈,一大早的就去了皇上那儿替常在说话,现在才得了空,又赶来看望常在,实在是姐妹情深。”
怪不得!君言心下已是冷笑连连,怕是这位好姐姐已假借自己落水一事,博得皇上同情,这样踩着自己得圣宠,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姐姐如此待妹妹,妹妹……妹妹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姐姐了。”君言含了泪,拉着青衣的手都一阵颤抖。
青衣见火候差不多了,满意的拍了拍君言的手,又道:“姐姐又哪有想要妹妹报答,只是这后宫之中,妹妹是知道凶险万分的,这次姐姐可替妹妹说上几句,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妹妹下次行事千万得小心了。”
顿了顿再启唇:“妹妹别觉得姐姐心狠,若是不联手除了她们,她们便会除了我们。在这后宫之中只要咱们姐妹齐心,定能长久立足的。”
“妹妹一切都听姐姐的!”君言垂下眼眸,隐去了唇边冷笑,说的真切。
“那妹妹先好生歇着,姐姐改日再来看你。姐姐昨日语气重了些,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姐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的将来。”青衣起身,收回了手。
君言颔首,目送着青衣离去,待房门合上,面色就沉了下来。
上一世便信了她一番说辞,才落得惨淡下场,而她靠着自己的死,博取同情,晋升淑妃。演的一手好戏。如今若是再信了她,就真是自己蠢笨如猪了。
唤了云迟进来倒了水,轻抿一口,微眯凤目,犹自出神。
自打自己出生,姐姐便事事压自己一头,还未选秀,民间便有传闻,顾家长女容色倾城,才貌双全。却从没有人提起自己,这个同为嫡女的妹妹。
家里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姐姐身上,自己入宫不过是怕姐姐人手不便……
父亲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能给他带来无上荣耀的嫡长女。就连母亲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到底是为什么……姐姐用的从来都是京城里最好的师父,而自己,只能在一旁偷学着。
从小受尽欺凌。母亲从不正眼看自己,姐姐可以在父母膝下撒娇承欢,而自己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上一世的自己入了后宫,听顾青衣那一番姐妹情深的话语,心下还觉着一阵感动……
君言想到这里,紧紧的攥着手里的茶杯,久久不出声。
另一边的青衣出了暖香坞,就命暮初先赶回宫去备了热水,自个儿抽出帕子嫌恶的擦了擦手:“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本主与她做了十几年的姐妹,若不是看她还有些用处,早就遣了她去,如今为大局,还要与她做戏,真真儿是恶心。”
霜迟跟在后头开口:“小主暂且忍忍,如今入宫时日不久,根基不稳。皇上身边又常春笋般的冒出这个美人那个才人,小主还需留着常在一用,待小主升了位分,成为一宫之主,再为皇上生下皇子,到时候便了结了她。”
青衣停了脚步,转身看向她:“本主倒是不知,本主的霜迟竟是比本主还狠些。”
霜迟摸不清青衣心思,欠了身子:“小主明鉴,霜迟一心一意全是为了小主着想。”
青衣摆了摆手:“本主知道,不过是随口一言罢了。”
她转了转眼眸又道:“若不是七岁那年无意间得知那蠢物竟是父亲年轻之时在外留的野种,还真以为娘生了个蠢笨的东西。”
霜迟心下一惊,那顾家二小姐,竟不是夫人亲生!
这边青衣再开口:“让她在我们顾家吃了十几年的饭已是大恩,母亲每每见她只觉得恶心。哼,占了嫡女的名号,还想与本主平起平坐。”
青衣骄矜的冷哼一声,由着霜迟搀扶回了柔福宫。
☆、宋氏
说起来君言到底还是沾了青衣的光,因着宫里还有个做芬仪的姐姐,内务府也不敢怎么怠慢。每日送来的东西虽说有时会参差一些次品,但大多用起来还算舒心,君言也不怎么计较这些。人活两世,金银早已置之度外。
“小主,潋滟阁的宋娘子来了,正在外头候着。”云迟卷了帘子,又替君言周正了发髻。这几日已经稍稍好了些,下床走动也是无碍的。
宋娘子?君言把玩着手里檀木梳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去请她进来吧。”这宋娘子前世也是个可怜人呢,单纯的可怕。不过在这后宫,向来不是单纯之人能活下去的地方。
一阵脚步,君言闻声望去,见一娇俏女子跟着云迟走了进来,想来是那宋娘子无疑,细细打量,唇边笑意不减,见宋娘子福身作礼:“常在姐姐万福。”
君言浅笑着回了个平礼:“妹妹不必多礼,你我二人同居从七品,我也不过是比妹妹高了半阶。”拉着她坐下,又道:“云迟,奉茶。”
待宋娘子款款落座,君言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开口:“宋妹妹今日怎的有空过来?姐姐这儿还在病里,若是传了病气给妹妹可就不好了。”
宋娘子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扭着自个儿的衣袖:“与姐姐同居棠梨宫,前些日子一直有恙在身来不及各宫走动,今儿好了些,便来看看姐姐。听宫人说姐姐日前落了水,如今看来像是要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