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嬷嬷昂首挺胸地来到前边正厅里,不卑不亢地与端坐在上座上的李夫人与钟夫人福了身子,语气恭敬,但却强硬,“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特地来教王姑娘天家规矩。皇后娘娘很喜欢王姑娘这个未来媳妇,要奴婢们好生教导王姑娘礼仪。因与楚王大婚迫在眉睫,现下正加紧练习着,暂时没空见客。还望夫人见谅。”
李夫人神色一板,“哟,还把皇后娘娘给抬出来了。你可知,本夫人可是得了太后的手谕,王姑娘若是不出来见本夫人,岂非抗令不尊?”
路嬷嬷一板一眼地道:“夫人就别说笑了,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最疼王姑娘的,皇后娘娘派奴婢们教王姑娘规矩,可是太后她老人家大力促成的。她老人家还曾吩咐过,王姑娘与楚王大婚迫在眉睫,得好生呆在家学学为妻之道,不得再任意踏出房门半步,更别说见客了。”
意思就是我们来教王姑娘规矩,可是太后事先吩咐的,太后也曾交代过,在备嫁期间,王姑娘不得再任意见客,只需安心待嫁。如今李夫人持太后手谕,似乎也有自打嘴巴之嫌。李夫人若再口口声声是得了太后吩咐,那么太后岂不自相矛盾?
路嬷嬷打定主意,若这李夫人聪明些,就该识时务乖乖走人,若仍要仗着太后不罢不休,那可就怪不得她了,实实在在地送了个把柄到皇后手头。
但这李夫人一向是骄横惯了的人,哪想得到这里头的名堂,只一味的耍横道,“就算先前太后曾这样吩咐过你,但我身上确实有太后的手谕,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瞧瞧,这是什么?”
李夫人从怀中掏出太后一道令牌,木制的天字一号令牌,确实只有太后才能拥有的。
路嬷嬷眉毛都不皱一下地道:“夫人别为难奴婢了。太后娘娘先前确实是下了令谕,夫人这样,岂不强人所难?”
李夫人冷笑一声说:“大胆,你可是想抗令不尊?”
路嬷嬷脸色一板,“这话应该是奴婢要问夫人的吧。奴婢奉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凤旨,教导王姑娘规矩。太后先前也曾发过话了,王姑娘在嫁入楚王府之前,不得再私自见任何人。夫人可是要逼王姑娘抗旨?”
李夫人怒道:“可本夫人手上可有太后的手谕。”
“那依夫人之见,先前太后的口谕就算不得数了?”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我家玄哥儿病成这样,太后一向疼他,自然就算不得数了。”
“放肆,你有几个胆子,敢说太后的口谕算不得数。”路嬷嬷就等她这句话,瞠目标大喝,“你一个小小的国公夫人,就敢视太后口谕如无物,是想造反不成?”
曾氏吓了一跳,正要说话,李夫人却冷睨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惊慌,昂起下巴道:“大胆贱奴,你有几个脑袋,敢对本夫人如此无礼?。”又见路嬷嬷似乎并不惧怕自己,不由大怒,“别以为仗着有皇后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我可警告你,今日本夫人必须见到王锦绣。现在立即把王氏给我叫出来。”
路嬷嬷一巴掌甩向李夫人,嘴里冷冷喝道:“未来楚王妃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小小国公夫人能叫的?今日奴婢就好生教教你,什么是尊卑,什么是规矩。”
李夫人被打蒙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路嬷嬷,她一向作威作福惯了,这一巴掌打得她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路嬷嬷昂着头,冷冷地道:“天地君亲师。这世上除了天地之外,就属君王最大。君王权利与地位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包括亲者,长辈。王姑娘即将成为天家的媳妇,便是天家的人,代表着朝廷。你一个小小的国公夫人,居然公然叫未来王妃的名讳,甚至对未来王妃呼来唤去,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若奴婢进得宫去禀告皇后娘娘,夫人你少不得要挨几十个嘴巴。让你知道天家尊严不可侮。”
李夫人气得鼻子歪了,君王权利是大,地位是高,但君王上头可还有太后呀。太后那可是帝后的长辈,帝后见了都要矮上三分,她又是太后的姐姐。自然也就是帝后的长辈了。王锦绣就算贵为王妃,名义上也只是太后的孙媳妇,她的侄孙媳妇,身为长辈的,凭什么不能叫她的名讳,恁什么不可以对她呼来唤去?
再来,王氏不是还没嫁入楚王府么?她叫她名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夫人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在皇后面前都是摆足了长辈架子的,没道理你一个皇后身边的奴才也敢对自己不敬。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打我。你有几个条命?”李夫人怒不可竭,也要上前痛打路嬷嬷一顿,路嬷嬷把手一伸,牢牢地抓着李夫人的手,冷冷地道:“李夫人,虽说奴婢只是个奴才,可好歹也是皇后娘娘跟前正六品的女官,掌六宫规矩礼仪的,岂是你一个国公夫人想打就打的?”
曾氏脸色巨骇,她出身名门,又世代受儒学教化,自然知道皇后身边的女官打不得的。打了她便是打皇后的脸,那可是要治大不敬的罪的。于是赶紧上前拦着婆母,并对路嬷嬷陪着不是。
“嬷嬷休要恼,我婆婆只是担心玄哥儿的病,所以一时激忿陷入魔怔了,婆母并非有意的,还请嬷嬷大人有大量,不要要见怪。”
当着钟夫人的面,被一个奴才打了一巴掌,李夫人正找不到气出,偏自己的儿媳妇不为自己说话,反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甩向曾氏,骂道:“贱妇,给我闭嘴。你个软骨头的东西,你是什么身份,还要对一个奴才赔不是?我脸都被你丢尽了。”
曾氏捂着脸,很是委屈,但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些,婆母出身市井,哪里明白君王尊严可是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包括亲情都要靠边站。
在婆母心里,长辈便是长辈,做晚辈的不管如何都得敬着,可在天家人眼里,可是没有长辈之分的,只有地位的高低。就连当今的国丈,辅国公在亲生女儿面前,也得执臣子礼,你一个太后姐姐的身份,在帝后面前更是算不得什么了。
“婆婆,这位嬷嬷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如何能够打得?”
“闭嘴。我就是打她又怎样了?皇后还能为了个奴才来治我的罪?”
路嬷嬷看了钟夫人一眼,钟夫人意会,立马起身,指着李夫人叫道:“反了反了,连太后的口谕都不放眼里,还敢殴打皇后身边的女官,这还了得。来人,快快,把此人赶紧绑起来,扭送至皇后宫里,请皇后治罪。”
李夫人瞪向钟夫人,厉声喝道:“你敢?”
钟夫人正色道:“李夫人胆大包天。我也不敢再留你了,来呀,送客。”
在李夫人骂骂咧咧的挣扎中,钟府的下人以及路嬷嬷等人把李夫人扭送进了宫里,请皇后治罪。
锦绣一直没有出过面,但对于前院发生的事,还是由另一位周姓嬷嬷听了个大概。
她捧着茶杯,对李夫人的作为很是无语。
连她一个现代灵魂的人都知道,在帝王跟前,什么亲情友情长辈都是狗屁,在等级如此森严的君王统治的世界中,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你一个皇帝继母的姐姐的身份,就敢四处横行,也不知是脑袋被门挤了,还是吃屎长大的。
不过在周嬷嬷说起李夫人的出身后,锦绣倒微同释然了。
周嬷嬷说:“郑家也只是近些年才显达的,当今太后也还是做了先帝的继后,生了容王,先帝才给了郑家的恩荫。郑家之前也只是靠着那位的关系,恩荫得了个小小的六品官儿,后来郑家的闺女成了继后,才给恩封为正阳伯。太后这位胞姐所嫁婆家,也不过是宁国公府出了三服的旁支偏系罢了。因上一代宁国公三名嫡子都无端中毒身亡,庶子也没了,长房一支绝嗣,这才不得不在族里挑了个嗣子过继。但宁国公旁支偏系的子孙何其多,却独独选中了现在这位宁国公。这郑氏才有幸坐上了国公夫人的宝座。”
周嬷嬷透露出的信息很是强大,也很耐人寻味,但锦绣并未打断她的话,只是面露异色。
周嬷嬷见锦绣已想到了里头的名堂后,这才继续道:“这郑家在三代前,也不过是低贱的匠人罢了,不过是一时走了大运,靠着郑氏一位表姐,也就是当今的信阳侯孟老夫人的接济,才勉强在衙门里求了个六品散官。恰巧当年先帝广充后宫,京里但凡四品官以上的闺女都要进宫选秀。孟老夫人不愿自己的闺女入宫受罪,便让郑家小姐,也就是宫里这位,进宫填补了空缺,想不到运气还好,居然雀屏中选。靠着信阳侯府表小姐的身份,还谋了个九嫔的份位,还颇为受宠,接下来,先皇后去逝,后宫不能无主,先帝有意在几位高份位的妃子里选一个出来代管后宫,谁知那几位妃子一个个斗得无比厉害,圣上还因此平白夭折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圣上大怒之下,便立了当时还连妃位都没能晋封的郑氏为继后,统摄后宫。”
锦绣听得大呼过瘾,她这个楚王妃又算得什么,人家才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做凤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