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凌神色动容,说:“本王知道,大夫们也不容易。”
“王爷说对了,医者,就是神圣的称谓,更是神圣的职业。他们与时间赛跑,与死神搏斗,与阎王抢人,就算再苦再累,都要坚持到最后,因为他们知道,伤兵们受伤了,若不及时救治,就会死去更多。你们当中,可有这过样的经历?你们当中,有谁能够拍胸脯保证,你们可有像咱们那样,为了救人,可以三天三夜不吃饭不喝水?你们敢站出来吗?”
锦绣神色冷厉,不大的眸子迸射出十二分的利茫,倒叫一干文官们不敢直视,纷纷低下头来,这会子他们倒是有些服气了,不敢再多说半个不是来。
确实,战事一结束,将士们大部份人都可以轮留休息了,他们这些书吏们虽然也要忙碌起来,但也不会忙碌太久。而军医们,确实得忙碌许久。
至于锦绣所说的三天三夜不吃不饭不喝水不分昼夜的救人,虽然有些夸张,但这样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
以前他们并不觉得军医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如今听锦绣这么一说,军医也确实很辛苦。
就算根深蒂固的思想觉得军医仍不配与他们平起平坐,但也肯定了军医的功劳与辛苦。
赵九凌见众人都被说服,虽然那张仕英仍是忿忿不平,但他一个人反对也翻不出风浪来,非常爽快地拍板决定,给军医们提高待遇。
……
锦绣为了给将士们争取更好的疗伤药物以及提高军医待遇,与一群书吏们舌战一番,并与主簿张文英掐起架来的消息,在有心人的宣传下,很快就传遍整个军营。
那些高级将官倒无所谓。因为他们品秩在那,就算真上战场了,也是有亲兵保护,就算真的受伤了,也是有高明的太医院的太医医治,太医院的药当然是好药,根本不愁会医不好。但一些普通士兵却感动得热泪盈眶。
而医营里的军医更是炸开了锅,一个老军医看着贴在城墙上的告示,激动得声音颤抖,“老天,一个月一两八钱银子,呀,足足比以前多了近一倍呀。”这下子家里的妻儿总算可以改善生活了,不再苦哈哈地顿顿吃粗玉米煮稀饭,这多出来的钱,足足可以买六斤肉,可以制几件袄子了。这多出来的银子若是存起来,不出三年,就可以给儿子娶一个媳妇了。
一个年轻的军医也高兴地道:“这下子可好了,可以买只鸡回去给老娘打打牙祭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医也跟着感叹道:“这多出来的六钱银子,可以让他们娘儿几个多吃上几顿肉了。”与旁边一个交好的同僚感慨道,“孩子们正在长身体,这银子刚好可以多买些好吃的给他们补补身子。”
当曾富贵对锦绣说起军医们的反应,并说军医们对锦绣是如何的感激,锦绣却并没有多少喜悦。这些军医确实可怜。他们医术还是有几分的,但医救效率真的不高,想让他们习惯自并并遵从的救治方式,也是不容易的。所以只能先给他们一些甜头,接下来的事情才好办。
以前军医们的饷银是一两二钱,连普通大户里的体面的婆子都及不上,还要养活一大家子,着实不容易,如今涨了六钱银子,虽然不多,却也相当于涨了一半“工资”,也难怪他们高兴到又哭又笑。这就是所谓的一文钱也要难倒英雄汉的悲剧。
锦绣趁着军医们对自己感激涕零的当,再一次去了军医营,这回她的工作展开得格外顺利,下回再做急救演习时,总算不再视作儿戏。那些专门找来扮演伤兵的将士们也知道锦绣之所以要做演习,还不是为了能更有效地救治受伤的他们,他们还听说锦绣向上头申请制作大批量的麻醉丸以及最上乘的金创药物,这可是他们的福音呀。
“这麻醉丸是什么玩意?”
“你笨呀,就是吃了这个丸子,清理伤口时就不再痛入心扉了。”
“真的?真有那么神奇?”
“我骗你做什么?那天卢二娃子的兄弟腹部开了好大一条口子,人家王大人在给他辽伤的时候,可有听那卢三娃子啃过半声?”
“是没有。唉呀,那时我还以为卢二娃子硬气,不吭声,原来是吃了麻醉丸的缘故。”
“可不是,还有那个抗生丸,听说吃了这个,伤口好得特别快,外服内用都用。”
“听说这些药物,只有太医药里才有,也只有那些大人物才有资格用。”
“那是,王大人为了咱们,与上头的人据理力争,上头的被她烦怕了,这才答应拨银子制药,听说一粒丸就要值一两银子,可名贵哪。”
以讹传讹,以及夸大其辞的传言,从古至今都是存在的,本来,官府出来购制药物,有楚王那一干精明的幕僚坐镇,那些药材商不敢徇私舞弊,大批量购买药物以及制作,成本摊下来,一粒药丸也要不了多少钱,锦绣约摸着估计,至多就也二十个钱罢了,可传着传着,就成了一粒药丸要值一两银子,救一个士兵要花掉十两银子,惹得一群不明所以的大老粗们又是乍舌,又是感动,纷纷在心里想着,若这些名贵药物真用在自己身上,若是佼幸存得性命,下回再有靼鞑入侵,拼着不要这条命也要多杀几个靼鞑回来。
听着这些人的交谈,沈无夜气得踏掉脚下一个花盆,气呼呼地哼道:“沽名钓誉,哼!”然后又骂这些人眼皮子浅,那么两烂药丸也要感动成这样,真是没见识。
气呼呼地进入军账中,发现账中并没有徐子泰的身影,不由抓住一个小厮问:“将军去哪了?”
那名小厮是徐子泰从家中带来侍候在身边的,当然知道眼前这位穿着校蔚甲衣的亲兵并不是普通的亲兵,连忙恭敬地回答:“今日里锦绣大夫在前头做急救演习,将军过去观看了。”
沈无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喃喃道:“表哥也真是的,他堂堂镇国侯世子,怎么也学那些粗人跑去稀罕那劳什子的演习?没的降低自己的身份。”
……
“……急救演习也做得差不多了,效果不错,诸位辛苦了。”锦绣拿着本子,一边记录二十个人一小组的军医们在一柱香的时间内能救治的人数,虽然仍是惨不忍睹,但总比前阵子有效率多了,也懂得分工合作,也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大家都已经进行了任务分配,那么现在,我再给大家讲解抢救伤员时的各种禁忌……”
诺大的校练场上,两百多名军医全都圈地而座,锦绣命人拿了人体器官图,挂在临时搭建的架子上,手上拿了根竹竿,指着人体各个器官一一讲解起来。
“……战争导致的外伤,一般分为两种,分别是钝物和利器。钝物容易使人体肌理和器官受损,造成大面积的伤害,这种钝伤,需得小心处理……”
一些将官在不远处瞧了,纷纷指指点点,“这个女大夫,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本事。”
“还是个姑娘,不知订了亲没?”有人问得暧昧。
“不瞒告诉你,我偷偷从她身边的侍女那儿打听过了,订了婚的,可惜当时因为要守孝,就把婚事给耽搁了。”
众人恍然,然后一阵怜惜,“啊哟哟,那还真是可怜。”
“是很可怜。不过我觉得因守孝就耽搁婚事实是扯谈。像咱老李家,我妹妹不也二十方才嫁了人,不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我那妹夫一家子对我妹子不也很好?”
一群人又嘘他,“有你这么个护短的兄长,那家人吃了熊心貌子胆不成?”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目光又放在一群军医身上,今天天气还不错,薄薄的阳光从云层里冒了出来,稀稀疏疏地撒在人的身上,倒也略略有了些许的暖意。
锦绣不知为何,忽然侧了脸,露出半边粉白的脸,一个游击将军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忽然怪叫一声,“哎,这女子真他妈的生得好看。”然后侧头对一旁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徐子泰道:“比起前阵子王爷赐给徐将军的小月兰还要好看呢。”
众人在脑海里自动脑补起那个教司坊里的头牌花魁来,纷纷大笑起来。
徐子泰并没有笑,而是声音淡淡地,“王大人再怎么说也是有品秩的官身,如何与一个青楼女子相提并论?”
小月兰再好看,只不过是个妓子出身。而王锦绣,人家就算不是大家闺秀,总也是官职在身,又身兼救死扶伤的太医职责,如何能与风尘女子相比较?
众人不敢吭声了,想说两句风凉话,但又顾忌上官在此,又叽咕了两句,各自散去了。其中一个武将大力拍了另一武将的肩膀,“徐老弟,还忤在这做甚?走,随我一道去喝酒去。”
徐子泰迟疑了下,笑道:“好说,就是不知到时候被抬回去的时候嫂夫人会不会河东狮子吼?”一阵哈哈大笑,众人纷纷散去。徐子泰又望了那边的锦绣一眼,也跟着离去了。
出了校场,徐子泰忽然对身边的武将道:“我忽然临时还有些事,恐怕无法陪你喝酒了。改日我请客。”等那群武将们离去后,徐子泰对身边的亲兵道,“去查查王锦绣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