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掩袖咳了声,微微颔首。
这样万家灯火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真是可怜。
他在她眼里看到同情,不由道:“我只是想清静一下,一个人出来走走。”垂头瞟了眼阿暖,“这是你儿子?”
凤隐应了声,环视了下四周熙熙攘攘的人流,跑到这里清静?还真是清静。
他咳一声,又问:“你的夫君呢?”
凤隐面无表情:“死了,早就死了。”她几乎快要忘记他的模样了。
漆黑的夜幕里突然爆出绚丽的烟火,将天边映得无比璀璨,人群中传来踊跃的欢呼声。
他又走到花灯下,转瞬间又赢了五六盏花灯,阿暖正摆弄着手里的花灯,见状万分崇拜地看着面具男子。
他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手里拎着一堆战利品,走到阿暖面前:“这些都送你。”
阿暖有些受宠若惊,恨不得扑倒对方怀里:“谢谢叔叔。”他摘下面具,清秀的小脸暴露在华灯下,满是喜悦,“娘亲,我们去放河灯许愿吧。”
凤隐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人是个人贩子,而且是个有文化的高级人贩子,故意讨好阿暖接近自己是为了拐孩子,那身玄衣相当于夜行衣,带着面具更方便行事。这大过年的,人贩子还如此敬业,出来赚钱,到底是有多缺钱?
凤隐无奈地摸摸他儿子的头:“这是花灯,不是河灯,你一放河里花灯会翻的。”
阿暖微微偏头:“不可以么?”
凤隐:“可以……”她施个法术就可以了。转过头,“公子要不要一起去?”她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要真的是人贩子,她就一脚把他踹下河去,淹不死他也得冻死他,免得他再祸害百姓。
对方连犹豫也没有,说:“好。”
今年的冬天不太冷,河面上并未结冰。凤隐故意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河段,阿暖从她身上跳下来,一溜烟跑到了河边。
玄衣男提了五六盏花灯慢悠悠地跟过去,阿暖盘腿坐在河边,取了一盏花灯放入河中。凤隐不动声色地施了仙术,所以花灯并未翻倒,悠悠地顺流而下。
阿暖合上小小的手掌,闭眼开始许愿:“阿暖希望明年的今天我能有个爹。”
凤隐:“……”
阿暖又取了一只花灯放进去,拽了拽凤隐的衣袖:“娘亲,快,快点许愿,要不许愿灯就飘远了。”
凤隐觑了眼玄衣男。星光暗淡,冷月如霜。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河边,修长的指摆弄着手里的花灯,美好的侧面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人贩子。这时,阿暖又开始催促她闭上眼假装许愿。
过了一会儿,阿暖问:“娘亲,你许了什么愿啊?”
凤隐一愣,抬头望天,半晌道:“你不是希望明年有个爹么?娘的愿望就是希望明年可以找到如意郎君。”
伴随着话落,只听拍一声,玄衣男手中的灯柄被折断,凤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阿暖咧嘴笑了,再一次如法炮制放入花灯,扯着玄衣男的衣袖说:“叔叔,该你许愿了。”
玄衣男背过身去,咳了好一会儿方回过身,摸摸阿暖的脑袋道:“寄希望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不管用的,想要得到什么自己就努力去争取。你使了十分力,即便得不到十分回报,也会有五六分的回报。如果连一分回报也得不到,那就当作是教训,再来一次会做得更好。”
阿暖眨着眼,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是没有听懂。
凤隐不动声色地抱过来阿暖,自动将他的话理解为:拐孩子是门学问,你使了十分的力去拐,一般都能拐到,如果拐不到那就吸取一下教训,继续拐。总能拐到的。
她问:“公子平日行事也如此么?只要你想,几乎没有做不到的事?”
他答:“对。”
“那你想做的事最后都圆满完成了么?”
他看她一眼:“目前为止,只有一件。”
什么事?拐阿暖这件事么?看到四下无人就忍不住露出真面目了?凤隐心里冷笑,抱着阿暖站起来:“那这件事我想你是完不成的。”
玄衣男道:“我也觉得有难度。”
凤隐听到这句正要把他踹入河里,他突然拍拍衣服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凤隐:“啊?”手一松,差点把阿暖摔下去。
玄衣融在夜色里,转瞬不见人影。
***
远处山脉起伏,冒出簇簇清新的翠绿色,朝霞在山的尽头铺展如织如锦,新生的花,红橙黄绿青蓝紫,如火如荼漫山遍野。
因为那场浩劫,不周山方圆千里山木花草尽毁,民居也被摧残得惨不忍睹,更有不少百姓遭受无妄之灾。前几日她从这里经过时还是光秃秃荒凉萧索的景象,今日却焕然一新。
人都已经不在了,凤隐已经不想计较那么多。毕竟相爱一场,他做袁檀时待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她不会因为他的负心抹杀他的好,权当相抵了,自此心如止水。
他毕竟是阿暖的父亲,应该阿暖过来祭拜一下,让他看看,若是没有他的父亲撑起这片湛蓝天际,这里会变成阿鼻地狱。
自不周山上下来,凤隐隔着老远看到两位仙娥,看着像是天后娘娘身边的仙娥。
白衣的仙娥说:“自那场浩劫过后,这里便寸草不生,怎么突然就百花齐放了?”
绿衣的仙娥说:“可能是殿下回来了,这些花精有所感,纷纷冒出头来。”
凤隐腹诽:花开不开跟殿下回不回来有有什么关系?牵强附会……等等,她顿了顿,怀疑自己听错了,低头觑了阿暖一眼,抱着他躲到树后。
只听白衣的仙娥唏嘘道:“殿下刚去那会儿,天后整日以泪洗面,谁能想到殿下还能死而复生,真是造化弄人。”
那两个仙娥渐渐走远。这下凤隐确定自己没听错,她愣在原地,沧尧回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仰起头,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思绪仿佛被抽空了般,眼神呆呆的。什么心如止水,全是自欺欺人。
“娘亲……”
凤隐回过神,“走,儿子,我们回去。”她想红贞肯定知道怎么回事。”
一路轻飘飘地回了北海,凤隐突然改变了主意,就算沧尧回来了又怎样?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终究忍不住,一次无意间问起文箫。
文箫漫不经心道:“我原想着这事跟你没太大关系,不过你既然问了,大哥就告诉你,他确实回来了。”
凤隐刷地抬起头,却又觉得猛然抬头的动作泄漏了情绪,于是假装望天,好半晌才说:“不是说元神俱灭了么?怎么会醒过来?”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据说是昨日轩辕送沧尧回天宫的,不知道轩辕是如何办到的,沧尧竟然有呼吸,虽然微弱,但聊胜于无。天帝渡了他万年修为才勉强护住他的元神。”
凤隐没有作声。
只听文箫又道:“沧尧现在与废人无异,你大可趁着月黑风高夜化成蛾子偷渡进遣云宫,对他拳打脚踢一番泄愤。”
凤隐讶然:“天帝不是渡了他万年修为?”
“渡的那万年修为只是护他的元神,他现在就如同甫出声的婴儿半点仙力也无,只是心智稍微成熟罢了。
第84章 欲卷珠帘春恨长
得知沧尧死而复生,凤隐心弦不可避免地颤动了几下,暗骂自己没出息。她虽然做不到心如止水,但不闻不问她还是能做到的。
可是有人偏不让她如意。
九重天上的天后娘娘便派了座下六个仙娥驾了一匹六匹白马拉的云车抵达了北海。
天后是天上地□份最尊贵的女子,自然天后身边的侍女也是天上地下最尊贵的侍女,所以她们素来有些高冷,今日却愈外的恭顺。
凤隐看着那招摇的云车,一头雾水。
打头的宫娥正是凤隐在不周山见到的其中一个,她盈盈走过来,拜了一拜道:“密香拜见三公主,天后娘娘邀三公主入华容宫一叙。”
凤隐沉吟,她和天后之间的共同话题除了沧尧还是沧尧,由此可见天后找她必定是和沧尧有关。她当即还礼道:“天后若是因为沧尧殿下的事找臣女,恕臣女斗胆,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
密香柔声道:“天后知道好多三公主不知道的事情,三公主不想弄明白么?”
这话说得凤隐有些心动,犹豫片刻登上了云车。
一恍神的功夫,天后的华容宫已在眼前。
凤隐下了车,由侍女引至一座大殿中。
天后仪态雍容地端坐在殿上。
姿容绝世的女子鲜少能释出威严之态,天后娘娘却将这个度把握的很好,那张脸容色与威严并生,只是脸容有些惨淡。
凤隐依着四海八荒的礼拜了一拜。
天后淡淡道:“坐。”
不多会儿,侍女端上两盏热腾腾的茶来。
天后端详她良久,道:“当初青华大帝的小女儿凉玉因为被沧尧拒绝自昆仑山之巅跳了下去,这事沧尧虽然也有责任,但主要还是怪凉玉太极端,青华大帝也是明事理的,没有怎么追究。沧尧本不用下凡历劫的,你可知天帝为何让他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