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您别太忧心。姐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儿,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的。明天,我还会到林府,探望生病的姐姐的。”她眨着大眼睛,认真而坚定的说着。
顾氏禁不住哭着揽她入怀。
两人又互相安慰了一会,用脂粉遮了泪痕,强自带着笑出现在众人面前。
开席时,曾知秋秀气的用了一会饭,忽然用小声却清晰的声音问曾夫人“娘,我记得去年我中署,您是给我喝得什么东西,又甜又好喝,人好得也快。咱们明天给知善姐姐送些来吧,我瞧她喝药痛苦得很,我劝了她大半天才喝了一小口。”说完,嘟起小嘴,一副很瞧不起人的样子。
席上的宋国公老夫人与世子夫人都朝她温和的笑了笑,太辅老夫人夸赞道“我们的小知秋长大了,知道心痛姐姐了。我瞧着今儿个礼节也挺周到的,曾夫人,您教女有方啊,她是个好孩子。”席上众贵妇都纷纷投去赞赏的眼神,曾知秋装着害羞的样子垂下脑袋,掩住了眼里就快溢出来的痛苦。
曾夫人与有荣焉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那是桂老妈妈用薄荷草、杭州菊与霍香叶熬制的,加了冰糖,当然又甜又清凉了。你明天自己熬了给你善姐姐送过来吧!”曾知秋高兴的点了点头。
她心底默默祈祷:知善姐姐,但愿我明天来时,你已经平安归家了,一定、一定呀。
一颗泪珠不受控制的滑出她的眼眶,旁边一位夫人“呀!”了一声“这孩子,怎么了?”席上众贵妇都投来诧异的眼神,曾知秋急忙抬起头,用手捂嘴住含糊不清地说“东西太好吃,咬了舌头。”说完,又眨出一颗泪珠。
旁人见她孩子气的神情,都发出善意的笑声,曾夫人又是心痛又是好笑,狠狠剜了她一眼,低声道“刚夸你今天礼仪完美,你后脚就给我现形了。”曾知秋傻傻一笑,低下头用起餐来。
旁席上的顾氏一直暗自注意着曾知秋,生怕她藏匿不住心事,当看到她辛苦而费力的掩饰,只感心底痛得快直不起腰了。她强打着精神,将好客热情的主人家做得完美尽善。
她暗暗观察着席上众贵妇的表情,希望能看出些许端倪,但她慢慢失望了,因为她实在是看不出来。
不是她们?那会不会是她们各自的老爷?她心中闪过千万个疑问。
席罢,木氏引领着众贵妇往水榭行去,听说将是二十年前享誉盛名的清音公子的高足登台,众贵妇按捺不住激动期盼的心情,说笑着进了碧荷湾。
灿烂夏日里,满堂碧荷正是盛开的时节,碧绿的荷叶衬着或粉白或嫣红的花朵,格外诱人。几步一建的小凉亭里,早有了衣饰统一、训练有素的小丫环侍候着。
戏台后面,满面焦虑的清音师父看着自己匆匆而来的爱徒,又心疼又不忍,顿足道“欢歌,你身子若实在是不妥,就别上台了,不必苦撑。”
名叫欢歌的男孩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轻声道“没关系的师父,我实在是喜欢那首曲子。您放心,我一定会唱好,不会给您丢脸的。”
清音公子无奈的点了点头,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埙、缶、筑、排箫、箜篌、筝、古琴、瑟等乐器缓慢悠扬的响起,婉转的歌声就如一串串上好的骊珠,争先恐后、错落有致的落在了玉盘上。漫不经心的贵妇小姐们坐正了自己的身子。
波纹依依,水声潺潺,时缓时急,青草、白雾。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牵扯人心。
逆流而上、顺流而下,窈窕佳人,辗转反侧、梦寐以求。在懵懂之时,在彷徨之际,却意外而惊喜的发现她居然在水的中央,微笑以待。
世人都云:求不得苦,爱别离苦!然相思之最苦也!
那痴情缠绵的男子啊,虽然道路险阻弯曲,他上下求索之艰辛,虽愿“上穷碧落下黄泉”。却仍是“两处茫茫皆不见”,他发现自己一生所追逐的,不过是幻影云雾,实为水月镜花,终不可得。
小姐们捧着自己的芳心,早为那曲中痴情的男子暗自掬了一把同情泪了。
相思如潮,玉影在前,待伸手触之,却遥不可及。“宛在水中央”一句,竟如断弦之音,铿锵而悠长。痴人耶?梦境耶?让在座贵妇贵女不禁随着歌者要叹之,怨之,怜之了!
木兰小姐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口中只轻声道“出其东门, 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 匪我思存。”声音虽小,却引来长吏府夫人的侧目。她径直低着头感叹,并未在意。
众贵妇良久才从遏云绕梁中回过神来,纷纷不管不顾的抹下身上的首饰一古脑的往台上抛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在水一方
台后,清音公子难掩激动的看着欢歌“好孩子,你真是不负师父的教导与期望。好、好啊。从此世人只闻欢歌,难忆清音了!”他半是失落半是感慨的说道。
名唤欢歌的男孩子仍是清清淡淡的笑着,仿佛刚才那个痴情缠绵的人与他无关,前台如潮一般的叫好声仍让他站在出尘世外一般。他拉着清音公子轻颤的手,轻声道“是我该多谢师父真心对我的好,也该谢谢小姐这首曲子,我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他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的说道。
清音公子欣赏的看着他,他又是一笑,继续说道“我老家的亲戚传来了消息,我可能要离开师父了,虽然不舍,却是无奈。望师父见谅。”
清音公子一时大感错愕,难过又失落的看着他,半晌才道“我虽然舍不得你,但却也不能阻你与亲人的团聚。唉!师父从小也是个孤儿,颠沛流离半生,以卖艺为生。声名雀起之时,却也差点引来麻烦事。后来得太夫人慈悲,收留我在林府,以师父相称,让我得以安享生活,免我流离奔波。众多弟子中,我第一眼见到你便像见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与你甚为投缘。本想、、、、、、唉!这就是有缘无份吧!好了,不说了。如今你找到亲人,师父也为你高兴。到了离府那日,师父定会送你一份厚厚的封邑,让你得以安稳度日。成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义。”
欢歌抬起脸,眼睛有一丝慌乱与感激“师父不必如此,我受不起。”
清音师父哈哈一笑“虽说那是俗物,但在凡尘之人却是少不得的。好了,是男子汉就别婆婆妈妈的,师父孑然一身,钱财再多,也难买亲朋好友。”他看了看台前,转首叫过另一弟子“你准备着。不要让外面的贵客扫兴。”说着,又拍了拍欢歌的肩,径直去忙了。
欢歌看着他的背影不曾错眼,良久、良久。
顾氏在台下陪着众贵宾,心里却像蚂蚁啃咬一般:自己那聪慧可人、如珠如宝的女儿啊!现在到底在哪里?可曾受苦?可曾受刑?可是正在无助的哭泣?
她的眼睛突然看向小圆门。儿子身边的贴身小厮出现在那里。冲她轻微的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全身如坠冰窑,除了剌骨的冷意再无其他。
直至酉时,众贵妇才在意犹未尽中纷纷告辞。
待送走宾客。顾氏马上朝林明德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门,一见到林明德暗藏杀意的冷脸,顾氏便知道,国公爷早就知晓了,并且一无所获。
她不由觉得周身酸软,再无一丝力气。
林明德与林知义赶紧过来扶住她几近滑倒的身子,让她靠在圈椅上。
“知善她娘,你别急,事情已经出了。咱们必须保持冷静与理智。要知道,善儿还等着咱们去救她呢!”林明德语带鼓励的说。
顾氏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老爷说的是,妾身明白。”她竭力忍住自己的泪水,怕给这爷儿俩添乱。
林明德看向自己的长子“掳走善儿的人,想必是有所图。一为财、二为仇、三为、、、、、、咱们林家的势。求财者。一般为盗匪,我认为可能性很小,如此周密大胆的计划,在侍卫林立的林府劫走善儿,据我所知。还没有如此艺高胆大的盗匪,不太可能。为报仇,这是我最怕的,因为他求的只是报复,不会与咱们谈任何条件。只求出了自己心中的恶气。三为势,为了某种目的,他们要拉拢咱们。求财、求势的在今晚就一定会开出条件主动与林府联系,是绝不会伤善儿半分,这是目前我最希望的。”他望向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眼含期待。
林知义点点头,补充道“母亲告诉我后,我便查了今日到贺的宾客,发现无一辆马车提前离开,也无一位宾客提前离开。我怕贼子将善儿迷晕了事先藏匿于马车之中,待到宴罢才从容离开,更是让人将车夫全部引到下人房用膳,仔细而快速的搜查了马车,结果一无所获。”他冷硬的脸覆着一层厚厚的冰霜,握了握拳“若是,若是为仇者、、、、、、”他眼中射出晶莹,看向自己的父亲。
“不、、、、、不会的,不会!”林明德大声道,似在告诉长子,又似宽慰着自己。
“今日采买的马车与离府的人全都绑起来,细细盘问,不可放过一人!”他看向林知义,林知义点点头“儿子已经叫人在做了。包括各大商号进林府送东西的,也悄悄抓来了,暗一他们正在审问。但到目前为止,还没审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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