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若有所思对着蕊草道:“你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了,这屋子里不至咱们几个人,你这样心直口快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连累了四姨娘。”
冬娘接着劝道:“蕊草,你仔细想想小姐的话,昨儿你若不是那样心直口快,怎会让那些人寻了你的错处将你关押起来,害得四姨娘独自一人面对,虽然二夫人派了彩虹来服侍,只是就算彩虹服侍的再好,岂能比得上你贴心?”
蕊草一听只觉得如梦方醒,连忙又打了个千儿道:“多谢三小姐提点,原是奴婢太糊涂了,为了逞一时之快反倒趁了别人的心意。”说完,又对着冬娘道,“冬娘姑姑的话奴婢都听进去了,日后再不会如此犯傻了。”
如意伸手接过春香递过来的纱布,又替蕊草将敷了田七粉的伤口包扎了一下,淡淡道:“不管是恨也罢,怒也罢,一切都放在心里,若不懂得藏锋芒那只会害了你自己。”
蕊草连连点头:“三小姐之言奴婢定当铭记在心。”
如意将手里剩余的田七粉交给蕊草,又开了一些产后调养的方子交于人去抓药,等站起身来,方觉得肩膀酸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纵使她医术非凡,想要根治那浸毒已久溃败的身子也需要一些时日,冬娘见她累了,忙扶着她回晚晴阁。
刚出了菊心苑的大门,就听见有人来报,那苏嬷嬷挨了三十大板,已经没气了。
那人尤还怕说的不够仔细,又道:“好可怕,那苏嬷嬷被拖出去的时候还有几分力气挣扎,十板子打下去,那身上就浸出鲜红的血来,那口里却还声声喊着就算她死了,冤魂也缠着那害她的人报仇,到最后流了一地的血,那苏嬷嬷再没力气喊了,那身上被打烂了,连一寸好的地方都没了。”
“你好脸生,是哪个房里的丫头?”冬娘见那小丫头说的有鼻子有眼,分明是在警告小姐苏嬷嬷要找她报仇,想让小姐害怕。
那丫头回道:“奴婢是新进府的丫头,姑姑自然认不得。”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如意望着那小丫头的背景未免觉得可气又可笑,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冬娘见她出神又怕她吓着了忙劝慰道:“小姐,不必将那苏嬷嬷的死挂在心上。”
如意声音平静的不起丝毫波澜,细细听去,仿佛有呜呜的哭泣声隐隐传来,仔细分辨却原来是杜氏的声音,她只淡淡道:“一个人种下什么样的因,就要承担什么样的果,苏嬷嬷受不住板子被活活打死,那也是她素日里种下的恶果,所谓恶有恶报不外如是。”
说完,如意抬头望着天空,却有一行大雁飞过,遥遥天际点化作一个个小黑点,这深墙宅院内有谁能如这大雁般自由翱翔,在这人如飞蓬,命如草芥的朝代,谁不是微如阳光下的一粒尘埃,谁不在步步算计如履薄冰,眼看着乌沉的天空竟然没有下雨,反有晕黄的日光要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脸来,她心底刹时间被那浅薄淡暖的阳光照亮了,唯有自己,才能懂得这重生归来的意义。
她抬脚缓缓朝着容香苑的方向走去,春香疑惑道:“三小姐……”
如意淡淡道:“二娘待我那样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做女儿的怎能不去安慰安慰她?”
冬娘点头道:“倒底是小姐思虑周全,连那苏嬷嬷在临死之前都口口声声说二夫人待小姐不同一般,此时小姐若不去行孝道,更待何时?”
说着,三人一起来到容香苑,只见那杜氏半躺在临窗紫檀贵妃榻上,榻上铺着猩线洋罽,背上设着暗紫红金钱蟒靠背,杜氏头枕着同色金钱蟒引枕,身上罩着葡萄紫金钱蟒薄褥,旁边一张梅花式雕漆小几,几上放着汝窑美人弧花瓶,瓶内插着时鲜花卉,底下有摆放着痰盒。
沈秋凉早已哭红了双眼坐在旁面一张搭着深红撒花椅搭的紫檀木椅上,倾着身子说着劝慰的话。
杜氏好似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面容憔悴的抖擞着身子无声哭泣着,忽一眼瞥见如意进来,脸上的肌肉并着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抽动了几下,眼里立时冒出怨毒的火来,倒是沈秋凉审时度势,知道此时不宜和如意硬碰硬,忙站起身子迎了上去尽量用最温和的声音哽咽道:“三姐姐,你快来劝劝娘,娘为着苏嬷嬷的死不知流了多少泪了。”
如意走向前,轻轻的唤了一声:“娘!”
杜氏略显冷淡的看了如意一眼,沈秋凉见她脸色不好,忙伸手推了推杜氏道:“娘,三姐姐来看你了。”
杜氏方收起心中至毒怨恨,竭力控制住了自己,有气无力道:“如意,我的儿,你来了。”
杜氏正欲强撑起身子说话,却见老太太和老爷脸色不善的走了进来。
杜氏心里一咯噔,瞧着老太太和老爷怒气冲冲的样子,难道他们还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她已失了苏嬷嬷,心中又悲又痛如今气的只剩下半条命了,他们还瞧着不顺眼,连她另半条命都要夺走。
想着,那眼里的泪一个劲的又滚落下来。
063夺权
老太太一见杜氏哭的那般伤心欲绝的模样,便大为来气,怒沉沉道:“这会子你哭给谁看,难道是怨远儿处置不公,治死了你身边最得力的阴毒刁奴?还是怨我心狠没有阻止那刁奴受板子?”
沈致远亦不悦道:“好了!你还有脸哭,那刁奴害得菊笙失了孩子,这是多大的罪过,打死就算轻的了。”
沈秋凉从来不曾听过老太太和父亲如此责骂娘,赶紧和顺的走过去行了礼用温软的口气道:“老太太,父亲,娘怎敢怨恨老太太和父亲,娘就是怨恨也是怨恨苏嬷嬷,娘哭是为着自己竟然纵坏了身边的人,让苏嬷嬷惹下那滔天祸事,搞的沈府家宅不宁,说到底娘是在自责怨恨自己。”
老太太听了沈秋凉之言脸色立时缓和了几分,眼角微凉的看着杜氏又道:“你纵使自责也不应气坏了自个身子,有时间在这里淌眼抹泪的还不赶紧派人将过去如意交给你的首饰物件收拾了归还如意。”说着,老太太竟目露了少有的温和之意看向如意道,“如意这孩子也大了,自己的东西也应该学着自己保管了,若不是因着她的值钱首饰都在你这,她也不会来寻……”
老太太话未说完,眸光黯淡下去,连连叹道,“罢了,罢了,也不提那晦气之事,近日我冷眼瞧着如意这孩子着实是个好的,今日我看你身子骨也不大好,府里事多人杂,你一时照顾不周也是有的,不如让如意帮衬着你掌管些家事,也省得你日日辛劳。”
杜氏听完,眼前一黑,气得浑身发怔,差点提不来气晕厥过去,苏嬷嬷刚死,她如断了左膀右臂,老太太不怜惜她也就罢了,这会子竟然想趁此机会慢慢夺了她的掌家之权。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老太太素来不喜如意,为何现在会提携她,且先不管这些,她不能失了这管家之权,连忙收了泪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期期道:“如意一个小孩家,何曾习得掌家事宜,倘或料理不清,反落了笑话,倒是媳妇不怕担起这份责任,就算辛劳也无甚可怨。”
如意叹息一声:“娘一向治家严明,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意见识浅,面皮薄,哪里照管得这些家事。”
沈致远冷哼一声道:“夫人倒是个好的,好到能调教出这样阴毒的奴才。”
老太太又道:“如意你自不必看轻自己,近日事事皆证明你是个极聪明细心的好孩子,正是管家料事的人才,有什么不会的大可向你娘请教,她原待你就好,自然会倾囊相授,若再不明的,也可以来问我,你一片孝心,也不忍见你娘凡事躬身践行,虽说她怨恨苏嬷嬷,但到底那苏嬷嬷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她焉能有不伤心的,既伤心就会伤身,不如你先助她照看照看,况且府中事越来越多,那些婆子们也不中用,得空儿还吃酒斗牌,不如趁着此机会一起压制了才好。”
沈致远见老太太的话句句在理,再看如意早已不是那个黄瘦的病丫头,最难得是如意举止柔雅,遇事镇定,更兼心思缜密,波澜不惊大有晚儿当年之风范,方更加喜欢了几分,不由连连点头对着如意道:“老太太最是有眼光的,她说你行就必然能行,你若再苦辞下去,倒辜负了老太太待你的一片心。”
沈秋凉见老太太和父亲都站在沈如意那边,那心里头好似被蛆虫在啃咬一般痛苦难受,娘受了重击,一时精神还未恢复,她作为女儿家的自当要为娘辨驳几分,于是她上前拉了如意的手垂泪道:“三姐姐固然是个极好的,娘不是不愿让三姐姐协助管理家事,娘是怕三姐姐身体才刚刚恢复,别为着府里的事累坏了身子,说起来这是也娘疼三姐姐的一片心意。”
沈致远见沈秋凉句句情真意切,忍不住赞道:“秋凉这孩子长大了越发懂理会说话了。”
杜氏赶忙接着道:“如意和秋凉都是老爷亲生的,父女一脉,自然都禀习了老爷的性子,深明大义,知理懂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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