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习以为常,那算正常,可贾母不是口口声声说疼爱林黛玉么,怎么就不知道这多愁伤身的道理,还不如人宝姐姐细心呢。
王夫人算是书里明明白白不喜欢林黛玉的,可也是一开始就摆明了态度,告诫林黛玉不要理宝玉,林黛玉撒娇不给回应,林黛玉倒茶不喝。
也没似贾母这样,明面上疼爱林黛玉的要命,私下里却是这样漠视的行径。
要邢芸说,贾母这就是虚伪,这就是无耻,明明知道林黛玉在贾府的日子不好过,可她为了贾宝玉和贾元春只当没看见,对不起贾敏和林如海不说,还摆出一副对林黛玉疼爱的模样,来换取她自己的心理平衡。
她要是真心疼爱林黛玉,能瞧不见林黛玉的委屈伤心?
能让受尽她疼爱的林黛玉,过得还不如被赵姨娘拖累,在王夫人跟前时时奉承的庶女贾探春么?
想到此处,邢芸又忍不住猜想窥测,后来贾母对林黛玉病情的漠视,或许也有那么一点,林黛玉病的越重,离死越近,贾母心中就越松快的意思。
须知林黛玉活一日,贾母心中的愧疚就越深一分,什么时候眼里见不着了,这愧疚自然也淡了,心里更是烦不着了。
当然,这是邢芸的猜测,也许贾母是真老了,糊涂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了呢,不过,这可能么?
邢芸想着,不禁面露一丝冷笑,忽见得外头明晃晃几道光晕摇摇的映照过来,邢芸遮了遮眼,才发现屋中只点了一盏小灯,灯火幽幽,半明不亮,想是木香和桂叶见她睡了,特意为之。
邢芸轻咳一声,向着木香吩咐道:“叫人把灯点上吧。”
一时,屋中换了灯烛,又有小丫头捧了一盆热水来,服侍着邢芸洗脸擦手。
待擦过了手,丫头又捧了热热的参汤来,邢芸抿了一口,放了汤盏。
木香瞅着邢芸的脸色,又说道道:“先前老爷命人去给各房报了喜,老太太打发人送了一块赤红的佛手长生佩,二太太送了一块珍珠八宝的长命锁来,太太可要看看?”
邢芸微微点了下头,木香忙将一个匣子打开,呈到邢芸眼前。
邢芸往匣子里看了一眼,只见得里头一红一白,红的玉佩,白的珍珠,映着灯火,越发流光溢彩。
那珍珠八宝的长命锁还罢,不过是细细的金丝串着珍珠八宝做的饰物,虽工艺精巧,却也不算出挑。
倒是贾母送的那块玉,玉成佛手状,中间透雕着长生二字,周围遍饰云纹,色泽红亮,质地温润,一看便知是件稀罕的物件。
只是邢芸瞧着,心中却突的一紧,正不知为何,骤听得帘子一动,邢芸抬眼看去,原是桂叶领着丫头提灯回来了。
木香见桂叶回来,不觉蹙眉问道:“不是到小厨房里拿膳么,怎么去了这许久?”
桂叶将手中的提匣放在桌上,笑说道:“我顺路到费妈妈那去了一趟,看她好些了没有?”
邢芸听得桂叶提起费婆子,不禁想起今日生产时的事来了,挑眉问道:“她今日是怎么了?早上木香寻她时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了肚子了?”
桂叶一边在一旁的银盆里净手,一边无奈的回道:“已是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大夫说是饮食不干净的缘故。费妈妈自己寻思了半天,只说今儿她还没在府里用过膳呢,就算是在家里,也是一家子一起用的饭菜,家里人都没事,怎么就她一人不舒服。后来,我过去陪着费妈妈说了一会儿话,又细问了一遍,费妈妈才想起来,今儿她在茶房里同婆子闲聊时喝了几口茶,喝的时候,只觉味不大对,可想着是那些婆子日常用的,便没起疑心,如今想来,只怕因由就出在这上头。”
邢芸转了转手上的翡翠镯子,漫不经心道:“茶房呢,可使人去问过了?”
桂叶微微垂眼,小声道:“倒是差人去问过了,只是……”
邢芸一抬眼,笑道:“只是什么?”
桂叶看了邢芸一眼,才小心道:“只是茶房里的婆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们当时给费妈妈泡了茶,聊了不过两句,木香便来寻费妈妈了,费妈妈同木香出去那阵,她们忙着给各屋提水去了,茶房里并没人守着。后来送完水,见费妈妈同几个媳妇子坐在茶房门口台阶上说话,正想过去凑趣呢,费妈妈便捂着肚子走开了。”
说了这话,桂叶看了看邢芸的脸色,方又说道:“茶叶和水我都命人检查过了,并没什么,至于别的,婆子们送水,费妈妈和木香说话都有人证实过了。茶房那边我也叫了管事媳妇仔细……”
话还未完,便听得外头丫鬟传报道:“老爷回来了。”
邢芸听见是贾赦回来了,理也不理,只对着木香道:“把姑娘抱来我看看。”
贾赦进了屋来,隔着帘子见邢芸抱着孩子,不觉大皱眉头,闷着声气道:“老太太说,姑娘才生下来,没个奶妈子照应也不是个道理。她瞅着你没准备,便亲选了两个上好的,我已是瞧过了,并无不妥,叫了她们明儿过来。”
邢芸冷笑一声,讥讽道:“并无不妥?亏你说的出口,今儿稳婆的事我还没同你老娘算账呢,她又把主意打到奶妈子身上来了,这手伸得也忒长了罢。我这姑娘怕是受用不了她这份子心,你要觉得好,不防留着自己用,横竖我不嫌弃呢。”
贾赦在贾母那受了一番熏陶,凭空多了几分胆气,阴沉着脸道:“你算什么帐,就算稳婆有不好,那也是底下人的疏漏,况且孩子平平安安出生,稳婆连手也没沾上。我看着,老太太害你是假,你存心找麻烦是真。”
邢芸听得心头火起,张口欲骂,可看着怀里的孩子,又改了主意,转而扬声道:“哎呦,你老娘害我是假,疼你是真,你这个孝子去一趟,怎么才领了两个奶妈子回来。要有本事,把你老娘的私房领回来,我就认了这找麻烦的罪名,若做不到,啧啧,日后麻烦的日子多了去呢,我不把你一家子治死个干干净净,我也不担这好名声!”
贾赦气的顿脚,也顾不得忌讳不忌讳,撩开帘子便跳脚大骂道:“没天良的奴才,你要治死谁去,你能治死谁去!”
邢芸要害怕贾赦一丝一毫,也不是这府里的大太太了,当下仰脸笑道:“你说我要治死谁去!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我多言多舌。怎么,在外头养了几个淫妇,得了些奉承,回家也充起大丈夫来了?罢了吧,就你这没事缩着头,老婆孩子一尸两命,也跟没瞅见似的德行,也配这三个字,别脏了文人的笔墨是正经。”
见着贾赦气的发昏,喘气不止,邢芸心中越发舒畅,从容笑道:“干瞪着眼生气有什么用,你老娘心心念念要休了我呢,我等这休书,可也等了一年了,我都不留恋,你老娘倒留恋的很呢。想治死我,我命长着的很,你死了,我还能活着养上十个八个白脸汉子,叫你这绿头王八到了地上,也得继续戴那王八顶戴去。”
作者有话要说:ps:16日要去成都一趟,大概是18号才能回来码字,苦逼的我尽量码,争取在出门前码一章出来
88.应对
贾赦脑门上的青筋都气炸了,蹦跶两下,大怒道:“要休书是罢,老爷这就休了你。”
说着,便大骂着叫了丫头道:“去,把邢家哥儿叫来,叫他领了他姐姐回去,老爷我不当这王八,让他给他姐姐另寻了奴才戴帽子去。”
那些丫头见着贾赦这般气势汹汹的模样,如何不惧,可看着邢芸在旁,又不敢应承,只得哆嗦着立在一旁。
偏邢芸唯恐贾赦这怒火不旺,又往上添了一把火,伸手道:“休书拿来啊,大话谁不会说,东西拿出来才算本事。呸,姑奶奶瞧着你这没出息的怂样,就是满心儿堵气,休我,姑奶奶没休了你,已是你贾家祖上积德了。”
贾赦再是个没出息的,也被激出了三分脾性来,况且他往贾母那去的一趟,也不是白去的,当即咬了咬牙,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写——”
邢芸轻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写啊,不写不是人——”
话才出口,外头一阵人声传来,一个管事媳妇打着哆嗦的进了屋来,在外间颤着声音道:“太太老爷,刚外头来人说,茶房里的祝婆子和徐婆子连着她们家里人都死了。”
贾赦正愁着没地方发火,听见这话,立马是暴跳如雷,大骂道:“死了就死了,什么人死了都来禀老爷我,老爷我要你们这些奴才有什么用!还不离我这里!”
那管事媳妇哪里见得贾赦这般雷霆怒火,一时瑟瑟发抖,怯怯道:“太太先前打发人查……”
邢芸眼神一沉,看了那媳妇一眼,又向着贾赦讽刺道:“奴才没用,你倒有用的很。怎么,是心里发虚了,怕人查出什么来,丢了这荣国公府的体面。还是嫌着一盆脏水没泼够,要再往我身上泼两盆罢。前头稳婆的事,你说是我存心找麻烦,这两家奴才没了活口,啧啧,总不至于是我拿刀弄死了的罢。”
贾赦气的直跺脚,只是又说不过邢芸去,当下一通气全发在那管事媳妇身上,骂道:“赖大呢,他又到哪去了,这府里死了人,他怎么不料理,要你过来多嘴多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