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见邢芸笑的眉眼弯弯,一肚子的火气不知怎么竟发不出来了,只沉着脸儿一语不发。邢芸瞧在眼里,心里也隐隐猜到了几分,只忙笑劝着贾赦道:“老爷不用气,纵是老太太不说这话,我也有话要与老爷说的呢。”
说着,邢芸偷眼看了看贾赦,方笑说道:“前些日子琮哥儿才搬出去,张姨娘又常在我跟前说琮哥儿认生的紧,我怕琮哥儿不惯,便不免纵着他躲了几日懒。今儿老爷说起学里的事情,我倒想着琮哥儿的先生还没着落呢,老爷好歹教人寻一寻……不说日后博个状元探花,能明白些世理人情也是好的。”
邢芸这话一出,贾赦面色方和缓了些,只不以为然道:“这启蒙的先生有什么好寻的,左右咱们府上也来过些饱读有才的读书人,我打发人挑一个才识出众的……”
话才说到一半,贾赦便停住了,只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明儿便让人往外头寻去。”
邢芸瞅着贾赦这样,便知贾赦是想起贾雨村了,心里暗暗发笑,果然贾赦再不管事,也不是能睁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教坏了的。
当下只抿了抿唇,又笑说道:“老爷寻的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想着,老太太让老爷看着学里,倒不是气话,学里的老太爷也是上年纪的人了,学问再好,精力不济,怕也压不住人去。旁的虽有人帮衬着,可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皆是族里的子弟和各家的亲戚,哪个都不好得罪。这薛家哥儿若去了,只怕闹翻天了,咱们家里也得不着一丝风气儿……”
第34章 热闹
贾赦思量了一下,半晌才含糊说道:“你顾虑的很是,只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原就不必读什么书,只要认得几个字,能明些事理也就是了。再着,那家学虽广有青年子弟,却也只是族中家贫不得请师者,又是祖上所设,说来纵有什么,也该珍哥儿出面才是,与咱们家……”
邢芸听说,心里也明白了过来,难怪着宝玉和秦钟大闹学堂,满学堂的子弟都看着,偏两府里就好像一声也不曾闻似的,仿佛满府的耳报神都打瞌睡去了。
原来里头还有这缘故……
邢芸想着,只微微一笑,又向着贾赦道:“倒是我不知道了,只是老太太既说了,老爷若不去,日后问起来,岂不又招得老太太不痛快。依我的话儿,老爷或邀了二老爷,或遣人告诉珍哥儿,懒懒的往学里去一遭,既不妨事,老太太那儿也有交代了,可不是两厢便宜。”
见贾赦似听了进去,邢芸方又笑了一笑,正欲再说些什么,外头的小丫鬟却忙不迭报道:“二老爷打发人来请了老爷过去呢。”
贾赦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只整了整衣裳,看了看日影儿,冷哼道:“就说我睡了,有事明儿再说。”
邢芸抿唇一笑,只拿了件紫貂皮石青缂丝大氅过来,对着贾赦嗔道:“老爷还是去一遭罢,不然,明儿老太太知道了,老爷可不又白惹气一场?”
贾赦听了,也只是摇头叹气,接了大氅,往身上披着,便领人出去了。
见贾赦去远了,邢芸方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吩咐丫鬟道:“把那平金帐子给琮哥儿送去,顺道儿再问问他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
丫鬟应下出去了,王善保家的在旁听见了,只凑上前道:“太太待琮哥儿也太厚了些,横竖份例在那儿,又不少什么,何苦再给什么帐子被子?琮哥儿又是个听不进话的,张姨娘更不识好儿,没事尚要说出几分不对来,如今只怕……”
邢芸翻了个白眼,半是无奈半是郁闷的冷声道:“你这话,倒是在挑我的错儿了?”
王善保家的面上一白,微微打了寒颤,只忙赔笑道:“我不过是说说,怎敢挑……太太的不是……”
邢芸瞅着王善保家的这样儿,虽瞧不上眼,但也不好薄了王善保家的体面去,当下只冷笑着向王善保家的道:“有些话儿我不说,你倒越发忘了形了,你瞧瞧这府里上下有那个体面奶奶像你这般……今儿传风明儿唤雨的,就差着起个台子上去唱戏了。若不是你跟了我这么些年,又还算勤勉,我早……”
邢芸停住话,没好气的看了王善保家的一眼,方才放缓了语气道:“早前我便和你说过,琮哥儿再怎么也是这府里的主子,容不得那些眼里没人的胡乱编排,若有什么说三道四,你听也别听,只管着啐去。偏你怎么着,你原是我身边的旧人儿,这些事儿本该你思量着斟酌着,现儿倒好,反要我操心嘱咐。”
听见邢芸要打发她出去,王善保家的魂都骇没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陪笑着央告道:“都是我糊涂了,太太是明白人,我实不是有心的,日后再不敢了。”
邢芸听着,只是一笑,漫不经心道:“我知你不是有心,你若是那有心人,我也容不得你了。这府里自祖宗那辈起,就没个刻薄待人的规矩,待下人尚是如此,何况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依我说,宽厚些也好,不招事不招恨,一家子都和和气气,纵是有事也没了。”
邢芸是真没心思在荣国府里争什么长短,眼瞅着船都快翻了,争着位置有怎么样,还不是掉进水里喂鱼?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鼓捣鼓捣空间,好好为将来做些准备,就算日后没了荣国府,她还能继续过她的逍遥日子。
王善保家的想些什么,邢芸也清楚,无非是那套儿鸡犬升天的老把戏,好似如今她得了贾赦的青眼,就该上风压到了下风,东风压到西风,在这府里掌住权拿住势,王善保家的这个陪房也能跟着风光时兴起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家下人谁人都是这般,倒不独王善保家的,邢芸只嫌弃王善保家的不动脑子,动不动就胡怨乱骂,完全不顾虑府里的情况。
越想邢芸是越觉头痛,若不是王善保家的还算忠心,她……
桂叶笑盈盈的打起帘子回来道:“外头有人抬了几个铜镀金珐琅缸过来,说是太太让人筹办的荷花缸,可不知该放在哪儿?”
邢芸听了,心中一动,只忙说道:“姑且让他们先放在廊外头,靠边儿放着,待会再挪地方。”
当下邢芸也没空再生气儿,只向着王善保家的说道:“罢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知道就好。去外头瞧瞧,既是有人抬东西过来,且教丫鬟媳妇们避着些,东西也收紧些,别混笑混跑的,让人看了笑话去。”
王善保家的偷眼看了看邢芸的脸色,见邢芸面色和转了,方才诺诺应着出去了。
转眼便又过了几日,也不知荣宁二府得罪了哪路神仙,横竖这几日就没太平过。
先是贾赦贾政贾珍抽空去了学堂一趟,开眼见识了下里头的学风,除去贾赦这个万事不管的,贾政和贾珍是又气又恼,若不是碍着贾代儒,只怕当场便能打杀了几个不成器的孽障去。
不过当时虽发作不了,可这事后记起帐来,自然是怒从心头起,学里那些浪荡子弟,也算倒了大霉了。
贾政和贾珍出起气来,都是能下狠手的人物,只要捻着错处,就是一顿棍棒侍候,除去几个就读的亲戚和年幼不大晓事的,这学里的子弟们竟是个个带伤。
偏贾珍也刁钻的紧,不但打人,还遣人将原由告诉各家父母。
这下子,那些子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竟是前所未有的规矩起来。
这事还罢,毕竟是家学的事,不碍荣国府什么,只是贾政瞅着家学里那些不成器的学生,回头瞧见了宝玉和贾环,这两兄弟一个弄胭脂一个玩骰子,激的贾政面如金纸,顺手就抽了上去了。
教训时倒是教训痛快了,可转头贾母心疼王夫人哭,就连那不着三四的赵姨娘也在贾政跟前嚎了一场,闹得贾政是头昏脑胀,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长了耳朵。
见贾政打了自己的命根子,贾母少不得要寻人问罪,贾政没得半点好处不说,就连贾赦也被贾母揪着又唠叨了一场。
贾赦心里积了气,回头自是要发出来的,也合该贾琏不走运,正被贾赦给撞着了,当了这个出气筒。
贾琏好好的生出事来,心里也不大自在,偏凤姐儿也不知道,拿了个家事来讨贾琏的主意,一言不合,两口子就这么争了起来,这底下的丫头见着了,哪有不劝的,结果……
横竖是热闹的鸡飞狗跳,唯有邢芸勉强躲了几日清闲,其实认真计较起来,也算不得清闲,哪处有事她都得去问候一声,只是事不沾身罢了。
这日里,邢芸到贾母那儿请了安,又去看过了宝玉,方才悠闲的回了自己屋里。
懒懒散散的靠在榻上打了个哈欠,邢芸拿被子蒙了蒙脸,这鬼天气,出去一趟,倒像有刀子刮脸似的,生疼生疼的。
邢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念现代的化工产品,倒不是说古代没什么防冻产品,只是那些面脂手膏,天然倒是纯天然了,但功效么,如果不大出门还勉强,要是经常出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