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幻成火花,带着无比艳丽的色泽,焦痛心头。
聂玉凡的剑滞半空,抬头望入那比剑辉还要寒冽地眸,正一瞬不瞬盯着他,同时一只纤纤玉手,也正死死握住刃身不放。
她的手细白如雪,因此更衬出掌中鲜红,浓烈而惊心!
当聂玉凡瞄去时,浑身立即一震,手臂失力,长剑“哐”地一声掉地上。
“小勍——”
“勍儿——”
空中,徒然传出两个声音。
奚勍只觉掌心一热,两道目光正齐齐落她受伤的手上,比烈火烫比岩浆灼,竟比肌肤被那剑刃割破时,痛了十倍!
随之波光斜睨,身后那满脸焦急地想去捧起她的手,奚勍脸上瞬间浮现一丝惊一丝痛,甩过云袖,发丝伴着身姿更加坚定地背对于他,去望另一个。
“还没有冷静下来吗?!”盯向眼前有些惊愕无措的聂玉凡,那宛若碧珠弹雪般的清音中带有凌厉斥责,“真的要因一己之私,而置众的性命于不顾吗?”
聂玉凡怔原地,一时仿佛被她眼中的冰雪之光而冰化。
奚勍视线直逼过去:“玉凡,不要执着于仇恨,去睁眼看看守身边的,逵叔、成源,还有正为血拼沙场的贺蒙,以及那数万将士……他们信追随,为出生入死,可到头来却要因为这个举动,因自己的仇恨,以致遭受天朝铁骑的全部剿灭吗?难道他们的誓死效忠,最后却落得如此一个惨败不甘的下场吗?”
聂玉凡顿觉胸口沉重到无以复加,体内力量如快速流失一般,使得脚下踉跄。
奚勍静静凝望他,素衣披发,手心淌下的红溅裙裾上,意外绘成凄美的朱色花纹。她姿容犹似溪中皎月,清丽下却又散发着朦胧不清的哀伤。
“玉凡,醒一醒吧……不能让背负上更多的血。”奚勍认真劝说,声音里开始夹起一缕轻柔,“释帝和解,平息纷争,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啊。”
接着她视向地面,拢紧手,已然下定决心:“一切都还来得及,撤兵回到邬国,然后,随一起回去。”
最后一句,聂玉凡几以为听错,表情震愕:“……仍愿意……”
即使他被仇恨啃噬了心;即使他败到迷失自己;即使他已经挑明开她的心。可她选择的,仍然是……
没有摈弃,也没有继续逃避。
他变成如今这般,全是因她而起,如果再丢下,真不知道还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会陪着,直到,回到从前的自己。”奚勍开口,存于眼中的已经不是那份深深愧疚,而是坦然如碧海蓝空般的,亲情与关爱。
同时,她心弦一紧,猛然间,仿佛听到身后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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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靡碎
那种感觉,就像空心琉璃从天端倾倒,摔得支离破碎,并且发出天地间最为纯粹的声色,而四散飞扬的晶莹亮片中,却隐藏着的各色伤悲,一片片晃过眼前,多得刺目,多得数不过来。
心脏随之传来由后牵扯的疼痛。好似谁站山崖悬边,朝前方云雾处伸手千百回,明明幻景虚空,可仍执着地朝前伸去,想要将什么拼力挽回。
奚勍有些不受控制地转过头,那如同浸过皑皑冰雪的脸庞,正带着一种麻木哀绝,近乎悲灭地映入眼帘。
祁容一言不发的望着她,表情是那样难以置信,那样意念神灭,仿佛月陨石沉,之前眉眼间所散发的倨傲光彩,也于霎息被残沙侵蚀得一干二净。
奚勍注意到他的唇朝着自己轻启轻阖,似乎找不到说话的感觉。内心立时矛盾生痛,干脆不要看,转身随玉凡往帐外走去。
祁容见此,胸口一震继裂,欲挣扎奔出,却被两旁将士以长枪拦截,他睁大眼死死望去,滚热的血抵住喉咙,几乎要被那股味道呛出泪来:
“勍儿——”
急雪乍翻香阁絮。多少日夜如梦,窗下映孤影。
“勍儿……”
轻风吹到胆瓶梅。寄胜雪无限思,碎碎又落落。
“勍……儿。”
难道,终是。心字已成灰。
前方一点点离远,他唤得声音不大,却是撕心裂肺,直至第三声,素衣佳终于停步,微侧眸来。
是一种错觉,她的眼神已不再冰冷,她的表情已不再淡漠,外面光线穿透帐缝打照皎花玉容上,流转着一层晶薄霞光,眉目如画,秋波如水,宛若一卷漫漫铺展开的月景春华。
“,忘了吧。”良久,她淡淡落下句,眼中分明蕴着什么,却敛尽深处,散发出微弱柔和的光。
祁容面若死灰,可目光仍直望入她眸底,拼劲生命般,想将某种情绪望明望穿。
奚勍适时垂睫,尔后,又云淡风轻地补上句:“若是忘不掉,便当死掉吧。”
投去的瞳光霎时涣散,一种无可接受的震痛忽然让祁容视线一片模糊,有瞬间,他开始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只是脑海不断回响一句话,问着自己:
若是忘不掉,便当她死掉了?
好,说得真好,说得真轻巧啊!
然后再亲眼看着,她随那个离开吗?
这一刻,祁容只觉五内俱裂,悲伤欲狂,整个处于崩溃中却浑然不知。
当爱到山崩地裂时,剩下的,便是粉碎毁灭。
“中秋之夜……朕,等。”
就奚勍即离营帐前,祁容意外迸出句。他低下头,灰白无泽地长发遮挡脸容,无可见的墨眸中,光绪重聚,竟是那样决绝,不悔。
他知道的,那道横于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血色鸿沟,如果消除不掉,就会成为今世阻隔。
既然她释不掉,那么——
“朕欠的,一定会偿还……”
最后一声极低,却来自肺腑心魂,震荡徘徊。
奚勍神色微诧,从那长发垂掩下,竟隐约看到他唇边抹开惨淡的笑,好像越裂越深的伤口,有血液渗出,滴心口。
这该是与他,最后一面了吧?
如此想后,呼吸有些凝滞,心脏跟着痛起来。但即使痛楚难当,痛得快绞乱神智,又能怎样呢?
他们之间,根本无法回到从前。
将那番话从脑海抹去,奚勍终于迈开脚步,薄薄一层帐帘,最后掩住她的身影,也掩住祁容眼底残存的光亮。
“小勍。”到了外面,聂玉凡很快执起她受伤的手,仔细看后,痛心难抑,“先去……包扎一下吧……”
“嗯。”奚勍轻应。目光往上扫,却见他低头不动,犹如玉石雕像,脸上正浮现颓败、懊悔、自责的神情。
奚勍眼中闪逝一丝疼惜,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柔软温度,宛若湖光碧波注入僵凉的身躯里。
聂玉凡猛一抬头,对上那双似有清溪流淌般地瞳眸,错愕之下,竟有片刻失神。
“玉凡。一切都不晚。”奚勍与他瞩目,笑容恍凝雨后初曦,生动明丽。语气挚然道,“们一起回去吧。”
那句“们”,就像洒满阳光的巨大暖幕笼罩全身。聂玉凡怔怔看着她,忽然觉得眼角干涩,喉咙热涌,有什么情感喷薄欲出,后来却戛然而止,因为此时此刻,他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帮……上药。”接着他声音有些急颤,一时不知所措的神情,竟让感到如此久违而熟悉。
天光被枝叶筛成的细碎光洒两道身影上,有如星子般闪闪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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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双方主将进行一番交涉后,那场争夺的战争,终于以和解的方式解决下来。
聂玉凡率领精锐回到邬国,同时为防止另一方中途有变,双方都采取分散撤兵的作法。释放祁容,彼此各紧要地域保持了平均手,直至皇帝平安出谷,留守于后的天朝铁骑才慢慢撤离,而其余邬军也从绝回谷陆续退回。
此次战事令双方都折损不少兵力,邬国尤为严重,王室政权遭受外敌内乱,如今已乱如一盘散沙。而天朝大军虽从战略上取得优势,但以最终结果来看,不得不说,它其实属于一场败仗。
皇帝平安返回帝都,让文武百臣统统松下一口气,前段日子因为战况,他们个个急得火烧眉毛,寝食难安。现他们的帝王终于有惊无险,平安而归,这下子心底总算踏实下来。于是马上,公文奏折开始络绎不绝地呈上,臣子觐见议政,抚慰君心,对于他们来讲,祁容无恙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国泰君安,凭借天朝当今势力,稍作一阵喘息,之后便能再次发动猛攻。况且容帝正值盛年,邬国现又是苟延残喘,还怕将来拿不下来吗?
寿心殿,祁容盯着御案上的黄绫折子,面无表情,眼神几如死灰一般黯然无彩,这种情绪并非受折中内容影响,而是回到皇宫后便如此。仿佛一直处于某种沉重打击中,难以恢复过来。
那最后一面,那最后回眸,那眼底究竟蕴着什么?
其实,心中已经了然。
“陛下……”桂顺从旁瞧着他脸色,比出征前更显憔悴万分,就像团白纸被丢弃灰烬里没有生气。正想劝他休息,下瞬却听到殿外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看到最先出现的影,内心反而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