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千钧一发之际,沈奕昀却眼疾手快的卸了他的下巴。
皇帝大张着口,死死瞪着他。他竟不是要杀他,而是怕他自尽,难道还有更让人绝望的凌辱在等着他吗!
正当此时。大敞的宫门前有一阵错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便看到走在前头金甲溅血,手持降天锏的闽王。
见了闽王,皇帝已是面如死灰。
下巴被卸了,津液控制不住的顺着嘴角低落在衣襟,大张着口十分狼狈。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啊,竟然落得这个地步!
“皇兄。”
闽王手持降天锏站定,关切的看了一眼沈奕昀,见他面色惨白,不赞同的道:“默存,你该去休息了。原本用了那药身子虚弱,你还要强行运功,难道不想留着性命去见想容?”
沈奕昀闻言,心内的冰冷似都被那个名字柔软了。多日不见,他十分想念她。
他也知道是她以迎接他的尸首为由引了学子动乱,更知道这会子即便想念,他也不能立即去见他,还要好生安排一番。
他死了,就是死了,若是活过来,恐怕将来会给他们和东哥儿留下更大的烂摊子,不如就此隐退。
“义兄说的事,此处就交给义兄吧。我也着实是支持不住了。”说着便要走下御阶。
闽王见沈奕昀果真就要离开,未免有些好奇。
“默存,难道你不想手刃杀父仇人吗?”
皇帝闻言,大张的口中发出“啊”、“啊”的叫声。
沈奕昀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半晌方摇头道:“如今一切都是在义兄的掌控之中,义兄若要留着他,我无异议。义兄若要杀他,那我与六儿多谢义兄提我父亲报仇。”
“你这个人……”真是叫人讨厌不起来啊!
闽王摇摇头,道:“罢了,你快去歇着吧,此刻我已吩咐人护送想容回府了。”
沈奕昀颔首,回头再看落魄的皇帝一眼,快步走开。
接下来,是该皇帝禅位,还是闽王杀之而夺位就不是他能理会得了。他现在要计划的,是和云想容的将来。
沈奕昀不再犹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养心殿,径直走向西华门。
紫禁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雪纷纷扬扬,似乎打算掩盖这血腥的罪恶。
沈奕昀仿佛又看到前世的自己,孤独的站在城下,残破染血的大氅被狂风扬起,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可是这种一切结束后的孤独感和落寞感觉也只是一瞬,因为他的未来将会是满满的幸福,不在是前世那般满心遗憾。
沈奕昀俯身抓了一把雪,搓洗手上的血渍。雪水遇了肌肤融化流入指间,十分冰冷,洗掉猩红的污浊。来往几次,他的手才算勉强能看。低头看着纯白的袍子。最终仍旧是在外氅上蹭了蹭手上的污渍,也不顾襟口留下的印子,将风帽带上遮住半张脸,快步往西华门走去。
他知道云想容现在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见他,他要立即去安排。
只是才出西华门,在满地的尸首中,他看到了熟人。
是尉迟凤鸣和柴彬。
二人均仰躺在地,柴彬胸口还插着一把钢刀。刀上红缨随风飘动,比血更鲜艳。
当初是柴彬领着人冲进了沈家。如今他死了,这桩仇怨才算真的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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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抱着东哥儿歪在暖炕上睡的很沉。玉簪与英姿则身着缟素。搬了小杌子坐在暖炕一旁悄声说话。二人都是愁眉不展。
“伯爷不在了。宫里的情况还不知如何,夫人往后该怎么办。”
“若闽王当真做了皇帝,应当会善待夫人吧?至少比原来那位要靠得住。”英姿起身,为云想容与东哥儿掖了被角。看着同样粉雕玉琢的母子俩,眼泪又一次滑落下来,轻声哽咽道:“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伯爷就那么去了。那么好的一个人……若没有了伯爷,夫人往后怕再也寻不到这样的人了。”
玉簪捂着嘴将脸埋在双膝,哽咽着哭了。
正当这时,后窗突然传来一阵异样响声。英姿与玉簪虽然伤心,可警觉还在,忙一人守着临窗暖炕。一人疾步奔出去就要喊人。
谁料想窗子推开,一个熟悉的人影一跃而入,随即是熟悉的清越声音:
“玉簪,别惊动了旁人。”
英姿惊愕的瞪着眼,怀疑自己是否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竟看到了沈奕昀。
玉簪僵立在门前,唇角翕动:“伯,伯爷?!”
“嗯。我回来了。”脱了肩上的黑色大氅,沈奕昀搓着手道:“外头冷的很,你们快给我沏壶热茶来,要蜂蜜红茶。还有,我回来的事不要张扬。”说着话,沈奕昀已经走向熟睡的云想容和东哥儿。
英姿一步拦在沈奕昀跟前,惊悚的看他:“你,你到底是谁!你是人是鬼!”
因为惊恐,声音就有些大。
云想容长睫颤动,张开了眼,她本是侧躺着搂着孩子,正瞧见满脸无奈的沈奕昀,惊喜的蹭的坐起身:“沈四,你回来了!”
因为起的急,头嗡的一声响,眼睛发黑,险些一头栽下暖炕去。
沈奕昀忙去扶着她,疼惜的将她搂在怀里:“是,我回来了。回来了。”
云想容哪里顾得上自己,抓着他修长微凉的双手上下打量他,随即就将东哥儿交给英姿,自己跪坐起身,就去解沈奕昀的衣襟。
沈奕昀搂着她的腰,顺着她凌乱的长发,打趣道:“夫人做什么这样急啊?”
“少废话,给我瞧瞧你有没有受伤!”
……
英姿与玉簪二人的眼泪早已如开闸的洪水一般,齐齐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伯爷,真的是你!”
沈奕昀的衣襟已被云想容拉开,他无奈的看向两婢女,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对了,我还没吃晚饭,快吩咐厨房给我弄些吃的来,不要惊动旁人。”
“是,是!我即刻去!”英姿抱着东哥儿走在前头,玉簪跟在后头,二人十分激动的出了屋门。
云想容见他并无受伤,终于放下心,双手搂住他的腰,疲惫的靠在他怀中:“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我早就答应过你,再者说那药你以前被皇后抓去坤宁宫也服用过,症状就如死了一般,只不过若是没人救我,我或许真会死在牢里。”
“好在无事。”云想容拉着他上了炕,与他依偎着靠着背后的锦缎靠背:“沈四,下次不论是什么事,不论多艰险,一定要带着我一同去。是生是死,我宁可与你在一起,你也知道我的身子,再有一次这般牵肠挂肚,怕你能活着回来,也见不到我了。”
“我知道。是我让你担忧了,是我的不是。”沈奕昀亲吻她的额头,紧紧的拥着她,“往后我们就去余杭,开始新的生活,远离开京都这个纷扰的圈子。”
云想容一愣,抬眸望着他:“你……舍得吗?”
她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眸中,此刻只有他的影子。
这样对于他来说,难道还不够?
“我没有什么不舍得。我若留下,沈家将来难保不变成第二个云家或者马家。今生有你足矣。功名利禄。都无所谓了。”
云想容唇畔绽放出幸福的笑。靠着他肩头道:“我何尝不是?虽然命运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可我仍旧感激她,让我遇上你。”
“而且是很早很早就遇上了。”
沈奕昀补充,低头啄她的樱唇。
云想容笑着回应他,许久唇分。才道:“我很早之前已将灵均楼的产业移去江南,且我的陪嫁这会子也运送的差不多了。前儿龚茂国去时带走了一箱子我宝贵的细软,里头还有你送我的狼毫笔。”
沈奕昀也笑,“还说你的狼毫笔?莫说你送我的砚台,我现在还一直在用,就说当年在拢月庵,我穿了你的那件桃红色的小袄,乳娘一直都收着呢,非说那是咱们两个缘分的见证。”
云想容闻言噗嗤笑了。掐着沈奕昀的俊脸,调皮的叫了他一声:“沈、菊、花!”
“云小六,我的小丫头。”他双臂用力,将她搁置在膝上,以吻封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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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刘旬禅位的诏书三日内便昭告天下。闽王刘岩登基。令贞佑十六年起改元“开元元年”,登基大典当日,玄宗自缢而亡,皇后马氏状若疯癫,强闯养心殿,被新皇下令终身拘禁。
新皇登基,昭示着学子们“清君侧”的失败,然而成王败寇,事已成定局,且新皇又是自大周朝开国以来最强硬的一个帝王,仅仅月余时间就平定了晋王之乱,且下令东南守军严整海防,击溃了一次倭寇的侵袭。
如此铁腕,又是名正言顺曾经被议储的亲王,还是玄宗亲自禅位,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刘岩的江山也算坐稳了一大半。
贞佑十五年腊月,因新年临近,又逢新皇登基,新皇开恩大赦天下,牢狱之中的恬王世子刘清宇得以释放。只是回到府中的刘清宇已是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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