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放心。”
云想容送云敖到了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回了屋里。
卫昆仑此时还处在云里雾里,云想容便笑道:“你去歇着吧,今夜养精蓄锐,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卫昆仑虽不很明白云想容说的一场“硬仗”是指什么,可楮天青已经领命出去带着他们的人煽动学子,就知其中必有缘由,忙行礼退了下去。
云想容回了卧房,倦意全无,连身上原本的各种不适都感觉不到了,仿佛如今充满了精气神,充满了活力!她这才发现,沈奕昀对她的影响会有这样大,先前她得知他死讯时故作坚强,原来连自己都骗不过。
一夜好眠。
次日清早卯时刚过。玉簪就服侍云想容起身。一面为她挽起简单的发髻,簪上白花,一面小心翼翼道:“褚先生已经连夜吩咐人做好了灵车,还从外头带回了五十多个汉子,说是从庄子上带来,来帮着守灵送丧的。”
云想容点头,自行戴上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便站起身道:“褚先生不愧为沈四信任的人。”
提起沈奕昀,玉簪听得出云想容声音中的沉闷,担心她在伤心。也不敢多言今日去宫里接迎尸首的事。只道:“夫人。柳妈妈已经吩咐厨下预备了粳米粥,您好歹吃一些?”
云想容点了点头。
玉簪有些惊愕,原本以为要劝说云想容进食还要费一番功夫的。可她也为此而高兴,这便是自家主子与寻常女子的不同之处。她坚强。临危不乱。丧偶那是塌天的大事,可夫人始终在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直坚强的主持着府中之事,不让他们这些下人感觉到丝毫混乱。
玉簪恭敬的服侍云想容用饭,云想容的饭量如常,玉簪和柳妈妈就更放心了。
不多时,楮天青来了。
“夫人,一切已准备就绪。才刚咱们的人来回。说是城南,城东已分别有千余名学子聚集在一处,浩浩荡荡正往西华门方向去,打算要请愿。”
云想容闻言满意的笑了,起身道:“很好。皇帝不是要利用伯爷的死来激起学子们的支持吗?咱们倒要看看,学子们的力量有多大,皇帝能否承受的住!”
楮天青已是彻夜未眠,云想容便道:“褚先生先用饭,今日还要劳累先生随行。”
如此客套,楮天青忙行礼:“夫人严重了,如今四少爷不在了,夫人便是老夫的主人,夫人可尽信老夫,夫人的吩咐老夫定然无所不从。”
“我自然是信任先生的。”云想容吩咐玉簪去给楮天青上早饭。
楮天青吃了两个素包子,喝了一碗粥,便撂了筷。
外头小猴又红肿着一双桃子一样的眼睛,撒腿飞奔进来:“夫人,那些聚集的学子们游行,已经引起许多百姓的围观了,还有一些支持削藩的百姓也参与其中,队伍在慢慢壮大呢。”
“是么,那皇帝岂不是要乐坏了。”云想容道:“小猴儿,你去吩咐咱们的人散布消息,就说今日沈伯爷遗孀要入宫去迎伯爷尸首回府。料想那些学子定然会前来声援的。”
“是。”小猴点头道:“那些人现在视四少爷为神谪,将爷看做大周朝建朝以来最大的忠臣,四少爷也算是……死得其所。”
说到此处,小猴忍不住掉泪,又怕惹了云想容落泪,忙转身出去了,便走便呜呜咽咽哭出声。
云想容垂眸,长睫掩住眸中情绪。
楮天青则悲凉的低垂了头。
辰正时分,外头有人来报:“夫人,学子们的队伍已经快到府门前了。”
云想容便披上了素白的锦缎大氅,捧着精致的暖手炉,道:“褚先生,咱们该出发了。”
“是。”楮天青也紧了紧腰上的孝带子,快步出去吩咐。
出了屋门,云想容才发现原来今日落了雪。
一片素白的伯爵府在白雪的妆点之下,更显凄凉。
一路走出内宅,跟上的仆婢就越多,云想容是被簇拥着到了大门前。
看到那五十多名披麻戴孝的汉子和三十多名护卫改扮的家丁站在灵车后,云想容依旧是有一瞬的怔愣。
这会子,若是沈四真的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有现在这般的心情能够坚持下去。
“夫人!”近百人见了云想容,纷纷行礼。
云想容今日没戴帷帽,也未遮面纱,一身缟素,容颜欺霜赛雪,初次见者未免惊艳,然思及沈家惨状,不免感慨红颜多薄命。
“多谢各位今日前来声援。”云想容屈膝行礼。
“伯爷待我等恩重如山,能随行迎接伯爷,是我等荣幸。”
众人话音方落,状元胡同两侧就有喧闹声传来。放眼看去,竟是大批学子百姓们蜂拥涌上。而学子四周,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随行,看样子不像是镇压,倒有些护送的意思。
看来,皇帝已经知道学子们的行动。并且已经吩咐下来善加利用了。
原本的喧闹嘈杂,在看到门前的灵车和身着缟素的云想容时寂静了下来。
不多时,学子中就传来低低的哭泣声音。
云想容泪水翻涌而出,声泪俱下:“多谢众位,随妾身前去迎接伯爷回府。”
“沈夫人不必客套,沈伯爷深明大义,是我等楷模,能为沈伯爷做些事,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愿。”
“正是!沈伯爷是大英雄,真豪杰!”
……
人群中一人开口。便有众人声援。
云想容行礼道谢。楮天青便朗声道:“闽王欺人太甚。我等前去迎接伯爷回府,也叫那些欺民的藩王勋贵看看咱们学子的力量!”
“对!叫他们看看咱们的能耐!”
楮天青的话音方落,立即有学子附和。一时间,伯府门前群情激奋。一副要将藩王剥皮抽筋的模样。
混在人群中打扮做学子的尉迟凤鸣和柴彬对视了一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沈奕昀的死,激发了云想容对闽王的恨?还是说以后没了丈夫,云想容打算对皇帝示好了?
也对,毕竟女流之辈,若不服软还能如何?
柴彬与尉迟凤鸣沉思时,根本没有发现他们身旁两名书生打扮的人,已经盯着他们许久了。
灵车开拔,云想容随行在一侧,苍白的脸被风霜染上淡淡的粉色。四婢女、卫昆仑,小猴与楮天青都围在她身畔。
灵车后头是八十名披麻戴孝的“家仆”,人人呜呜咽咽的哭,引得后头随行近乎两千人的学子队伍里不断传来抽噎声,更有声讨藩王的呼号声。
五城兵马司的人随行在两侧四周。都觉得情况很奇怪。
可是皇上一大早就下了令,今日由着学子们怎么闹都行,他们只负责跟着象征性的保护便是。若真有藩王冲出来要围杀学子,尽管让学子血流成河即可。
是以他们也都无动作,更无怀疑。
两千余人的队伍在五城兵马司的人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去往宫门,沿途百姓与商贩见状,有的紧张奔回家中紧闭大门,也有好奇者远远尾随在后议论纷纷。去往宫门的人群就不断在壮大。
不多时,西华门已近在眼前,可与往常不同,此刻城门前已无侍卫,即便一众学子的队伍再嘈杂,城内的喧闹喊打声也能听的分明。
云想容心中震动,闽王已经动作了!定然是沈奕昀料定了她今日的行动,与闽王商定了为了配合她的动作!
心中有暖流涌过。这个人,无论是身体状况好坏,只要有一口气在,就都会理解她的想法和行动,总会心有灵犀做出相应的回应。
学子们此即面面相觑,原本群情激昂,现在也都化作狐疑。
楮天青见状朗声道:“是闽王逼宫造反了!”
“什么!”
“怎会如此!”
“闽王竟当真敢作乱!”
……
学子们闻言,都慌了。如此大事,闽王又手握重兵,他们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用笔杆子戳死人家?
楮天青极富有渲染力的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周时逢大乱,闽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朱之!沈伯爷已经被闽王的人害死了,他还嫌不够,这会子还要控制皇城,不臣之心已太过明白!伯爷的尸首这会子还不知是否是全尸……”
话到此处,楮天青声音转为悲痛,却因提起了沈奕昀的牺牲而使他的话更有说服力:“皇上现在不知情况如何,若是沈伯爷还活着,这会子定然会不顾安危的冲进去尽一份力,清君侧,还圣上平安,还江山平稳。大家若想退缩的,尽可以回去便是,反正老夫是绝不会离开半步的!”
学子们犹豫之时,其中楮天青早就安排好的人便高声附和着:“老先生说的对!”
“你既然能发此豪言壮语,我等年轻轻的,若不跟从,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正是!不过是满腔热血罢了,今日为了朝廷清明,洒在此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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