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禁卫方抬起礼部尚书的尸体,乐正锦虞就叫住了他们,“慢着!”
众人不满地看着她,如今人已经死了,她还要怎样?
迎上众人曲解的神情,乐正锦虞撇了撇嘴,她才不会如他们这般小肚鸡肠。
“尚书大人虽然并未解了本宫的好奇心,但是本宫也不是无情之人,礼部尚书忠君爱国,恭于社稷。”乐正锦虞俯下身子,高声道:“臣妾请旨加封礼部尚书为‘一等公’!”
灵蛇髻遮住了乐正锦虞面上的神色,俯身时裙摆潋滟如波,高贵雍容似妖娆的红圣莲,完胜牡丹的国色天香。
只是,她会这么好心?
宇文睿敲了敲身下龙椅的扶手,沉声道:“荣安,拟旨。”
荣安立刻取来空白圣旨,笔墨。
磅礴凌厉的笔锋滑落最后一笔,宇文睿将笔扔还给他,“厚葬吧!”
“是。”禁卫这才恭敬地将礼部尚书的尸体抬了下去。
红圣莲自下而立,拉开裾浪。乐正锦虞扬了扬下巴,笑盈盈道:“陛下万岁!”
众人恍然大悟地附和,“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抬手她揽入怀中。
季芸儿不去看乐正锦虞的眉飞色悦,起身朝江楚秋的方向惊呼道:“江昭仪这是怎么了?”
特意拔高的尖叫声让乐正锦虞秀眉轻挑。只是与自己对视了一眼就歪倒在林嬷嬷身上至今未醒,难道她的目光有害人的法力?那她还需这般大费周章作甚!只需看着这些人,让他们悄然死了即可。真是做作!
不待其他人如何反应,季芸儿转脸面向骆太医,急声吩咐道:“快给江昭仪瞧瞧。”
她怀疑地看着江楚秋略显苍白的面色,深蓝色的长裙架着这些日子明显消瘦的躯体,憔悴下的温婉气质不减。
她该不会真的有龙嗣了吧?
季芸儿心一咯噔,她一向用的是陆太医。顺手听话不说,医术在太医院也是鲜少有人能敌。可是他现如今成了乐正锦瑟的随侍御医,太医院便只有其他人可以用,让她想做些事情也变得不方便起来。
乐正锦虞见季芸儿脸色一会儿一个变,心下变得警惕起来,被宇文睿握着的手也莫名地攥紧。
宇文睿觉察出她的不自在,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冰冷的手指带着安定抚怀,淡声对骆太医吩咐道:“给江昭仪看看吧。”
林嬷嬷与婉如将江楚秋扶好,让她靠了个舒服的角度,这才让骆太医上前替她把脉。
众人还未从已死的礼部尚书被封为“一等公”的事实中缓和过来,心神瞬间便被季芸儿的惊呼勾转到了江楚秋身上。
季芸儿提着嗓子盯紧骆太医沉吟探究的神色,可转念又一想,许是江楚秋听了自己的话后串掇了骆太医呢?
毕竟她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给她送了许多厚礼,足够让她二年内不会有与她相争的机会。
林嬷嬷虽然扶着江楚秋,但是紧张地心都快要跳膛而出,江楚秋有孕与否,没有人比她再清楚不过。
骆太医拈指抬头,林嬷嬷快速与他交换了一道眼色。
骆太医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又低下头作细致状给江楚秋把脉。
不知不觉,他的面色前后变幻了几分。
乐正锦虞瞧着骆太医面上露出的神色,不知为何,喉咙似被人捏住似的难受。
宇文睿冰冷的手掌轻握着她不知何时变得更加寒凉的手,眸子隐隐闪过一丝笑意。
乐正锦虞还来不及深究自己这种未知的忐忑,便见骆太医已跪在宇文睿面前。
乐正锦虞几乎能猜到他下一刻要脱口而出的话,明明心中极度不在意,面色却又反常地难看。
自回宫那日她被宇文睿抱回未央宫,看见寝殿那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她的心绪就似乎被什么干扰着,让她极其想抛却地烦乱。
然而骆太医出口的话却让她的心情又莫名地愉悦起来,原本想捂堵的耳朵也随即放驰开来。
骆太医如实道:“回陛下,昭仪娘娘只是心存郁结,血气不顺罢了,其他并无大碍。”
林嬷嬷霎时瞪大了浑浊的眼睛,明明他们早已串好的台词不是这样的!
被她扶着的江楚秋身子也骤然一颤,怎么会这样!竟然只是心存郁结、血气不顺?
前些日子季芸儿从昭仪宫离开后,她便起了心思。季芸儿说的确实对,要是自己与乐正锦瑟一样身怀龙嗣,父亲应该就能被陛下放出来,说不准还能恢复左相的身份。
可是陛下来她那里的时间原本就十分少,最近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自上次陛下从北宜国回宫后,就几乎再未踏入后宫半步。她又如何能有子嗣?
明明她与林嬷嬷都商议好了,可以当是陛下去北宜国前便有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骆太医?!
她几日千方百计查到他的老母重病却苦药难医,便特意让母亲偷偷前去探望,顺带送了相府存着的珍贵药材和诸多银两,才免得他偷御药为母治病。她这般尽心尽力地将他拉拢了过来,一切本已布署好,如今居然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骆太医出卖了她!
一想到这个事实,她的心就止不住地颤抖,若她未猜错,陛下应该也是知晓了?
紧阖的双眼原先还想着寻适当时机缓转,此刻再也不敢睁开半分。
季芸儿不明所以地望着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切,究竟怎么回事?骆太医与江楚秋并未同谋?
季芸儿本想着若是江楚秋胆敢假孕,自己便可找时机将她拆穿,让她真正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就算知道她此生再无为后的机会,她也要防备陛下哪天会不会忽然念起她的好来,给她晋升位份的可能!
乐正锦虞做皇后,贵妃的空缺只能是她的!除了她任何人也不行!
虽然与自己所猜想的结果背道而驰,季芸儿却更为放心,省得歪打正着真的凭子嗣压在了自己头上。
“既然如此,你们送昭仪回宫歇着吧!”宇文睿眸光微闪,冷声道。
“是。”林嬷嬷心潮难平地唤昭仪宫的人上前搀扶江楚秋。
乐正锦虞却扬唇一笑,明媚灿烂若天边姹嫣云霞,无限可惜道:“本宫还想着给昭仪娘娘见江丞相最后一面的机会,这下…唉!”
重重的叹息声落在众人的心中,刹那间便激起巨大的浪涛。
她刚刚才将礼部尚书吓死,这会还要做什么?左相不是因毁了先帝的灵位而被陛下打入了天牢么?陛下何时说过要处置左相来着?
须臾,众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乐正锦虞身上,只见她慵懒地依偎在陛下怀中,娇媚倾城的笑容似消融了陛下的冷颜。
林嬷嬷本想立即将江楚秋先扶回昭仪宫,骆太医的转变让她们一时半会儿还未来得及消化。待闻见乐正锦虞的话后,刚刚迈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了下来。
江楚秋憩息眼睑的睫毛颤了颤,紧绷的身子却是未动分毫。
乐正锦虞抬头仰视天空,日落西山,万鸟归巢。趁着夜幕降临的最后一刻,让江寄好上路吧。
“左相毁了先帝的灵位,本是该诛灭九族的大罪。可陛下仁德圣明,只是让他一人犯错一人当。”乐正锦虞从宇文睿的怀中站起身,“今日可是难遇的黄道吉日,本宫就与陛下商议了一番,既然处置一个是处置,何不将忤逆之人顺便一起都处置了,也省得日后麻烦。”
乐正锦虞摩挲着指甲上艳丽的蔻丹,轻唤道:“来人!”
有镣铐脚链的声音传来,众人循着响声望去,就见一身赭色囚衣的江寄被押了过来。
短短时日,东楚意气风发的第一文臣便已尘颜垢面,骀背悒悒。
闻见镣铐撞击地面的声音,江楚秋再也顾不得装晕,霍然睁眼促声呼道:“父亲。”
乐正锦虞含笑地望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容。别以为她不知道,为宇文睿立后的旨意是宇文靖特意所留,江寄早早就为江楚秋铺好了一切道路,让她母仪天下无限荣耀。
被父亲宠着的女儿啊!只可惜到头来,到底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们都说父爱如山,有时候太过沉重反而误了卿卿。但是比起乐正无极来,江寄至少是真心实意为她。
她承认,在父亲这点上,她永远都是无法与江楚秋相较。
“看来江丞相真是一剂良药,这才刚到,江昭仪便醒了过来。”乐正锦虞讽笑不已,林嬷嬷与骆太医的互动尽管微不见闻,可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一丝猫腻。
只不过,骆太医最后的临阵倒戈还真让人意外。
乐正锦虞轻拢裘袍,江寄立刻就被带跪到了她的脚下。
近了,她才发现他真是老的可以,看来这些日子有人让他吃尽了苦头。
蓬头白发,衣衫褴褛,只被关了几十日便颓废成此般模样。那么以前到底是什么力量一直支撑着他千方百计地阻扰自己的得宠?
宇文睿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乐正锦虞不断绕着江寄踱步沉思。
“让本宫想想,亵渎先皇,究竟该如何处置好呢?”额间的碎红宝石因她冥思苦想而不停地晃动,折射出来的光芒生生将崇政殿前精致恢弘的汉白玉龙柱给压了下去。
江寄恨意万分地朝她唾了口唾沫,口齿不清地骂道:“妖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