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没觉得有多大不妥,何况我们坐在最末处,也无多少人瞧见,便与他说:“我如今算不得女眷,应是礼部官员。”
百里皙努努嘴摊手,拿我没法。
又问:“那日皇上诏见你为何事?”
“哦为公主婚事罢了。”我小啜一口酒。
“可为何要邀你相商?你何时成了红娘月老?”百里皙也是觉着这事太过蹊跷,捏着杯子的手轻转杯沿,然而下一瞬忽的明了,紧张道,“莫不是皇上有意要将九公主嫁与林述,这才方同你商量的?”
我握着杯子,笑出声来:“我自然不是红娘,因而子白你后一句话是说对了。”
“笑什么?”百里皙觉得我脑瓜子不太正常,自家的夫婿都要被人抢去了,却依旧笑得诚恳,便用手背试了试我的温度,眼下一阵紧张地瞧着我说,“脑子也没烧坏啊。”
我不答。
便是在下一刻闻见了雅皇随意开口:“朗爱卿此战有功,赏三百石,绢两百匹,九斛珠,肇赐铁骑将军……这也是你应得的。”
朗青闻言起立,身姿之间因有了战场的历练,显得格为俊挺,少年将军,自然是一派英气,而面容可人,本是多少少女心心念念的良人,却他执于九公主这棵树上。
他眉宇间多是隐忍,仿佛明白了雅皇此举的含义无奈又叹惋,上前道:“多谢,皇上。”
九公主的事,却是没被提出来。
我估摸着是他向皇上请婚,可惜公主不愿,遂不成。
因而雅皇若是此时不嫁公主,于他也难有一个交代,所以便硬是要将之觅得一良人。
只是席间未再提起此事,我心难免有些不安。
到亥时人才散去,百里皙本是同我一起回的礼部,因为还有些事儿要结。可他见宴席散后,林述向我们这儿走过来,他自觉难堪,便是起了身。我坐了时间有些久,一时腿麻起不来,扯了他几下后,他才意识过来扶了我把。
林述将此举都看在眼底,在我们面前站定,面色如水,疏淡一笑,对百里皙说:“夫人有些不适,今晚怕是要多劳烦百里侍郎了。”
我正要出声说什么我哪里不适。却是让百里皙先回了说:“叙儿自小体弱,这我也是知晓,林大人来得正好,我等会再去一趟礼部,叙儿同你一道回去也好。”
可我听得有些微妙。
一个叫我夫人,一个叫我叙儿。
虽都是平日里的唤法,我总觉得哪里古怪得紧。
我瞅着百里皙悻笑着的面,多言了一句:“子白你可有不适?”
一言出。
三个人都没好台阶下。
一是拆穿林述胡说,我身子好得很;二是说子白抽风,不似寻常;三是我这般直言,让他俩本是搭好的虚词都化成了灰,一下子没了遮掩,倒是有几分揶揄了。
“哈哈哈哈哈,”又是百里皙打破沉寂,勾了勾嘴,“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日,你也是明白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与林述无言以对,默默转过身去,看那飞过树影的乌雀。
因这腿麻,我自是享受到了更高一层的待遇,被林述二话不说抱了起来。我差点惊呼出声,这时忽的觉得这举动颇为熟悉,细心一想,却是不敢往深处去忆了。
总之年少不经事时,只有冷面不羁的少年这么突如其来的举措把我吓得惊慌失措,尔后我心却甘甜如泉。
心头一紧,攥着他的衣襟的手也就紧了些。
走了几步,他便停步,将我放下。
我转头去看他,不解。
以眼神示意:“怎么?”
林述目色清雅,素蓝的衣襟上是白色的纹路,薄衫拂过我的面,他微微一张口,言:“有些重。”
我愤怒。
跺脚以表示愤怒。
看着我这般举措,他轻笑,“腿现下应该是不麻了。”好似方才他未说过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般,竟是温敛自持的模样。
蹲下身来替我捏了一会小腿,我僵在那儿未动,自觉这举动即便是在夜里头也怪见不得人的。
等了片刻,他复起来。我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硬着头皮和他走完那条小径。
“九公主姻亲,”林述一顿,唇角一浅,“夫人所做可是极好。”
我一时没缓过神来,但闻他话中之意,极好还似并不是什么“好事”。
“左大人的确值得托付终身。”我话说得诚恳,不明白为何他是这般语气,好言宽慰。
“嗯,值得公主托付终身。”他复言。
现下我开始怀疑我这脑是不是愈发不太好使了?还是不明林述重复一遍何意。
“子循是觉得我提左大人不太妥当?”我有些踟蹰,可独自揣测了一会子他语中含义,却是气上心头,一想到他竟是也抱着这享齐人之福的念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面上又保持着当家主母明是非懂道理的常态,可话却先脱口而出,“难不成雅皇中意的人是你我还该应了不成?”
“夫人难道没应?”他失笑。
我一愣,我说的是“听凭皇上做主。”字面上实为应了无错,可我心里却没应。所以被他怪罪到我头上来了?
舒了一口气,与他道:“子循可是在气恼?”
低眉,止步,眸如墨池,“并无。”
很好,嘴犟得很,装得可像,我差点就上当。
若不是我灵光,依稀嗅到了酸味,我可要叹一声那是何处来的醋,倒是可以蘸南阳的小笼包子了。
可你说我这少女情怀怎的愈发深重,听闻他这闹了别扭的话却是满心欢喜得紧呢。
过了许久,我快是憋不住之时,只听闻林述在我耳廓留下四个字,似叹惋似庆幸。
“夫人愚憨。”
我最最见不得这个“憨”字,偏生叫人往壮硕的大汉身上想去,可最终得了自家夫婿这么个差评,我心中不愿,一连在他面前稍稍展示了一番我的聪惠不凡与独到见解。
见他仍旧不为所动的模样,回到家中,我差点把持不住自己送上前去,他替我脱靴,笑着迁就了我几分,在他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把我压倒在身下之后,我就着晃动的灯影,与他眼中的笑意,终是将他对我的看法给改变了:
“既然看得出为夫的用意,夫人也不算痴愚,那便用‘娇憨’一词替了‘愚憨’。”
娇你大爷的妹妹啊!
这几日百里皙总是闷闷,我不晓得他又发了什么癫,本是没在意,可后来想想这行事面色也太过怪异,叫我放心也不行。
我泡了一壶冰菊普洱,待到他耐不住了,给他递上。
过了半晌,闻他道:“前几日酒席散后,我倒是听闻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我问。
“你未将九公主指给仲简。”百里皙握着普洱道,眼神闪烁,有几分不安几分惶惑,半是疑问半是揣测。
“子白是从何知的?”我看着他的唿扇的眼。
“那晚我留下与户部核对余账毕,半路遇到仲简,和他小饮了一杯,他和我说他被荒唐地被宸国女皇选中。上头未开诚布公置词宣旨,应是把此事搁置了,但宸国先一步派了书信与他告知。我虽不清楚为何会是他,但见他此番境况心纠得很,而我与他提及九公主,他只道与他无关。但见他神色无异,还同寻常一般。因而我猜恐你未将公主指给他,而他知晓了。”百里皙笑笑,有些许涩意,“我晓得仲简这人,随性却固执得很,应是谁也勉强不了他,与宸国结为姻亲,此事究竟为何,还得问他。”
“子白你是不赞同我的做法?”我听了半日也还是没懂他与我说这话的意义何在,虽是字字不离韩之繁,我也不会脑子不好使到觉得百里皙他原来是一直深恋着韩之繁的。他最多是在为他感到惋惜或是不知从何帮而已。百里皙人虽糊涂,心事也藏不了多少,但终归是个极为可靠的人儿,料想他与我是那么多年的挚友,我将其视为亲人也并不是无道理的。
只是我忽的想到,百里皙从前好似还重色轻友过一会,而那个“色”,却好像就是九公主。这下我霍然明朗,原是子白语中酸涩,闷闷不乐的原由是我未将他作为那“驸马”的候选。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二面= =
感觉有些奇妙
嘻嘻嘻嘻聚餐中秋呢!
我22号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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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可愿日日闻锱铢? ...
“也并不是不赞同。”他话说一半,叫我不晓得应不应该拆穿他的话中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