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该恨谁!
“姑娘,快擦把脸吧,这般恸哭,可是伤身哪!”
孟世瑶的心此刻如同破了个大洞一般,用什么都补不了,还哪里顾得上伤身不伤身的,她淡淡吩咐道,“你出去跟宁姑姑说我身体不适,请她亲自照顾遂宁郡王。”
“是。”
云纤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只是,她还带了一个张涵,“姑娘,张御医说姑娘脸色不好,十有**是为了郡王急症伤了心神,这病症可大可小,还是把个脉才能安心。”
世瑶恨恨地盯着张涵,咬牙说道,“多谢张御医费心,不过,眼下还是郡王安危要紧,御医实不必为我费心。”
张涵觉得世瑶的语气阴森森的,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孟姑娘,他淡然笑道,“医者父母心,姑娘和郡王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是有了病都得医治,姑娘也不可讳疾忌医。”
医者父母心吗?世瑶几乎忍不住想要冷笑,不知道他给她福儿下药的时候,是否也还记得这句话,“张御医有心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要休息了,御医请回吧!”
世瑶的语气十分生硬,而张涵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样的从容和煦,就好像是面对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般。“姑娘既然不愿打扰,下官明日再来。”
“云纤送送张御医。”
云纤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之前张御医给她送过药,今日之事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我家姑娘大概是为了郡王的事情受了点惊吓,所以脾气有几分古怪,请御医不要介意,明日姑娘好些了,再烦请御医过来诊治。”
张涵笑道,“我既是医者,又怎么会跟病人计较,只不过你姑娘颇有些大悲大恸之状,张某不知所为何事,姑娘还是设法开解一二才好。”
“多谢御医提点。”
世瑶只要一见张涵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哪里肯让他诊治,云纤劝了几回也没有办法,好在姑娘最近除了脸色差点,也没什么别不好。
“张御医照看郡王很是尽心,对姑娘也很关心,姑娘何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世瑶差点就忘了,这张御医当初破例给云纤送过药,云纤对他有好感是再寻常不过了,然那人是她的夙世的死敌,有些话,还是趁早说清楚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位张御医跟表面上看起来很不一样,郡王这一病危机重重,我也不得不加倍小心。你也要记住了,你是我带进宫的人,虽然他曾经于你有恩,但是也不可以跟他走得太近。”
云纤感到十分奇怪,姑娘跟这位御医不过是数面之缘,怎么就会有那么大的戒心,而且,张御医那样好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对谁不安好心,“姑娘对张御医是否有所误会?”
世瑶心中实在烦躁,杀女的仇人就在眼前,她不但要装作若无其事,还得提防心腹的侍女被他蒙蔽,“总之记住我说得话,这张涵是敌非友。”
“姑娘!”这话可就太严重,之前若只是存了几分戒心,现在可就是全盘否定,可是,她并不觉得张御医会对谁不利。
“有些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
云纤实在是想不透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对张御医有那么多的偏见,多么和善的一个人呢,怎么会是敌非友呢?她本想劝劝姑娘,不要听信了什么谣言,然而见她家姑娘神色郁郁,便也不敢在多嘴了。“姑娘,郡王这几天大有起色,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回去了!”
“问问御医吧,若是可以的话,咱们还是早点回宫的好。”
世瑶在怎么不愿意见张涵,有些事情也躲不掉,张涵还是原来的样子,看起来云淡风轻似的,“姑娘若是急着回宫,郡王倒是也可以启行,若是不着急,在调养几天自然是更好。”
“陵殿毕竟不比宫里能够照顾得妥当周全,御医若是觉得没有大碍,明日就起程吧!”
“是。”
世瑶淡淡说道,“有劳御医了!”
张涵听了这话本该告辞出去,可是他非但没有,反而温言问道,“孟姑娘对下官似乎颇有不满,下官却不知何处得罪,若果然是下官有何不当之处,还请姑娘明白告知,下官也可弥补一二。”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坦坦荡荡的看着世瑶,若不是世瑶前世之恨太深,此刻,只怕也要觉得他是一位谦谦君子。“大人多虑了。我这几日时刻担心郡王的病症,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不敢。姑娘此行虽然是为了照顾郡王,但是也该珍重自身,现在郡王的病症已然无碍,姑娘也该调理一下自己。不若下官给姑娘把个脉,也算是病向浅中医。”
“张大人,民女此行就是奉命照看郡王的,大人实在不必为我费心,只要郡王平安无事,我自然也就好了。”
张涵尤不死心,进而言道,“我观姑娘的面色,似乎有悲苦之意,若是为了郡王实在不必如此,毕竟郡王现在已经大好了。若是为了别的,我更加不该多问,可是姑娘郁结于心,只怕对身体大有损害,为长远打算,也该放开心胸,好生调理才是。”
交浅言深,必有所图,张涵再说了些什么,世瑶几乎没有听清,但是她终于确定了一点,无论前世今生,这位张御医都不像是他所表现的那样平和无争。恰恰相反,他胸中的野心,只怕比任何人都要炽烈!
“大人有心了,只不过不日就要回宫,还是等到回宫之后再说吧。”
张涵无奈之下只好退了出去,世瑶看着的眼睛却越来越冷。在此之前,她此身为何而活还尚有迷茫,而此后,她就再也没有如何的顾虑了。
她的女儿还不足两岁,却成了某些人晋升的阶梯,此仇不报,实在是枉为人母!
第二十章 生命之轻(下)
孟世瑶本以为此行不过就是尽力照拂赵佶而已,却不料因为一场意外而得知了女儿病故的真相,这真相,沉重的让她无法呼吸。
此间尚无孟皇后,亦无有福庆公主,张涵就算是想要加害,也没有对象,而丧女之痛太重,杀女之仇太深,世瑶还如何能看得清这中间的区别?在孟世瑶的眼中,就是那个人让她的女儿没了性命,现在的张涵到底是善是恶,是忠是奸,却已经无从分辨,这可不就是前世种下的冤和孽?而那张御医并不知道是他自己出卖了自己,还一心还想要攀上几分交情,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第二天一早,杭清平就打点好了一切,众人启程回宫。这并不是出来游山玩水,即便很多人有着回宫的雀跃,却也是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气氛沉闷而凝重。赵佶心中凄苦,世瑶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谁也顾不上安慰谁,就这么一路回了宫。
回宫之后,世瑶打宁馨带着宫女们收拾行装,而她则带着先赵佶去往崇政殿谢恩,一个小孩和一个女子,看似跟朝政扯不上关系,但是,涉及到陵殿祭祀,就不再是单纯的**之事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高氏拉着赵佶的手,似乎看不够,而赵煦也在一旁帮腔,感慨着九弟可是受了罪了!
世瑶安静的等着那一家子叙旧,自己悄悄地打量着崇政殿。她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踏足此地。
崇政殿并非是天子正衙,地位甚至也不如紫宸殿和垂拱殿那样重要,太皇太后在这里垂帘听政,名义上是为了显示对皇帝而尊重。而所谓垂帘听政却并不需要什么帘子,太皇太后与皇帝相对而坐,朝臣们奏事的时候,也只是面向高氏,留给赵煦的,不过就是后背而已。
长久的忽视和压抑,是赵煦跟高氏对立的最主要原因。
孟世瑶前世就曾听闻皇帝对当年情景的怨怼,但是没有亲眼见过,总是缺乏直观的感受,如今见了,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和另外一件事儿。
那一年在景灵宫祭祀,刘氏公然不敬皇后,背对而坐,回宫之后不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进了一级为婕妤,这中间的缘故,世瑶今天才算是明白过来。
也许不算晚吧,总比一辈子糊涂强!
“世瑶此行甚是辛苦,也给她设个座儿!”
崇政殿里哪有孟世瑶的座位!就算是太皇太后赏了,她也没那个胆子接受,况且,赵佶这一场病,她可是担着干系的。“臣女未曾照料好郡王,害郡王大病一场,累太皇太后和皇上担忧,理应受罚。”
“不是孟姐姐的过错,是孙儿自己身体不好。”
赵佶深怕太皇太后真的就怪罪了世瑶,赶紧给她求情。高氏却说道,“具体的情由哀家已然尽知,世瑶不必过于自责,老九的那些丫鬟嬷嬷们,原本念他们伺候多年,想留几分情分,现在看来,却是留不得了。”
这等小事,自然很快就有人办好。赵佶只给他原来乳母秦氏求了情,却原来,那乳母贾氏不过是后来才指派到赵佶身边的,秦氏原是从小带到大的。只因为贾氏仗了某人的势,把秦氏排挤到殿外做杂活。事实上,赵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健健康康的长了这么大,也全都靠着那位秦氏费心周全。
“恩,难为你念旧,以后就让秦氏好好照顾你吧。”高氏对这个孙子倒是颇为赞许。
在崇政殿说了几句话,赵佶跟世瑶就回了**,隆祐宫那里世瑶也没有忘了去应个景儿,不过,向太后那里从来都没什么话可说,真的就成了应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