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亲王世子的灵柩被送往帝京的那日,她身着素服走出了她颐养身躯的四方小院。曾几何时,她竟这样伤感。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了,时光毫不留情地抹去了他们在世时遗留的痕迹。宁亲王世子血性方刚,一心向往战场厮杀,建功立业,却出师未捷身先死,左思思默然落泪。
想当年混迹烟花柳巷时,是何等的谈笑风生,春风满面。金戈铁马一时,意气风发。如今卒于沙场,只剩一抔黄土送入京都。
左思思独自下棋,神思飘到了远处,心不在焉模样失了几分豁达。她对着黑白棋子发呆,怔忡出神。
紫月侍立身侧,端了羹汤过来伺候,左思思浅尝一口,便食欲全无。紫月到底不是她的心腹丫头,也不是随她一起成长的玩伴,一时半会儿也捉摸不出女主子的性子,正暗自焦急。
迟来的华怀恩打发了不知所以的紫月,他健步如飞,稳如泰山,善于权谋的他目露精光,叹息一声,道:“王妃,恕老臣来迟了。”
左思思侧首细看历经风雨的华怀恩,淡笑道:“华军师日理万机,公务繁重,为国为民,劳心劳力。我怎可刁蛮了军师,大敌当前,军师理应尽心尽力。军师,请坐。”她指着檀木雕花椅,华怀恩笑然落座。
“王妃是个明白人,老臣也不绕弯子了。今日老臣来,其一是恭喜王妃身怀晋王子嗣。其二是,想必王妃也略有耳闻,近日频频有人看到晋王出现在敌营。”华怀恩语重心长道,“军中谣传晋王被北梁国主商洛所掳获,北梁打着晋王的名号在城关大放厥词,我军将士无一理会。一招不成再来一招,干脆押着晋王时不时的在我们眼前一晃而过,谁都没有看清那人是否是晋王。而这一招他们屡试不爽,屡试不败,每当两军交锋,我方要歼灭他们时,他们使出晋王这杀手锏,将士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地望着他们安然撤退。长此以往下去,也不是办法。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着实不好分清。他们有我们的软肋,而我方唯有待宰的份儿。老臣听说,王妃是最后见到王爷的人。”
话说到这份儿上,左思思再傻也听出了华怀恩的来意,她安静地听完华怀恩的肺腑之言和忧思忧虑,言简意赅道:“军师,听我一言,死人比活人的用处大得多。”
华怀恩喟然一笑,连日来的忧思刹那烟消云散,王妃如此深明大义,聪慧狡黠,难怪晋王会死心塌地的只对她一人起誓,此生不负相思意。
若是来前对左思思抱有一丝轻视,走时已带着几分敬慕之意。
华怀恩能在风云诡谲的朝堂长期屹立不倒,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华怀恩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在时势未明时真正的中间派。他既不向端王派示好,也不刻意接近晋王派,他十分清楚斗争党锢之争和政局走向。
他临危不乱的素养的确出神入化,在三军主帅下落不明的时刻,他却纹丝不动,任外面风高浪涌,诸多谣言能淹得死人的当下。他清楚地向下属分析战争形势,布置防守攻略,和北梁大军打得热火朝天,遍地狼烟。
华怀恩倒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干净利落地召集所有将士训话。他老谋深算了流下一把清泪,对着长天哀号宁亲王世子的早逝和英勇无畏,对天发誓,他华怀恩定会为宁亲王世子报仇,不敢走强敌绝不回帝京。
他哭得肝肠寸断,哭不成声,仍不忘痛陈北梁对南朝子民的践踏和生灵涂炭,他们一路上的所行所为令人发指。
将士们在华怀恩慷慨激昂的挽词中,精忠报国杀敌报仇之心雄起,群情激昂,浩然正气,声震九天。
左思思不负众人所望,身着素衣登台,怒斥北梁大军的暴虐,声泪俱下地怀念晋王,诉说思念之情和晋王对将士们的期待。经过一阵长长的沉默,她骇然说出晋王死于“平丘之战”,弱不禁风的她请求各位将士们为晋王报仇,完成他死不瞑目的遗愿,将北梁大军赶回老巢,哪儿来回哪儿去。
众将士们懵了,他们从不敢相信万人景仰的战神也会有死去的那一刻。他们也曾质疑过左思思,但她信誓旦旦地痛斥北梁国主商洛对晋王的残害,他们惶恐之极。
忽然,人群中适时爆出一声怒喝,喊出了众人的心里话,顿时骂声冲天,场下唾沫横飞,军风彪悍。
从叛臣贼子魏忠民骂到有勇无谋的萧敬,再从诡计多端的商穆之骂到变态至极的商洛,估计他们身在军营中取暖,也会不寒而栗,这么多人背着自己骂他,他们恐怕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出名,被十几万将士嫉恨唾骂。
左思思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她也不虚此行。
掌灯时分,铁木一头雾水地来请左思思入书房,他奉了华怀恩之命来请左思思。
左思思步入书房,室内灯火辉煌,亮堂了整间屋子,华怀恩埋首公文堆里,桌案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折子,有送报朝廷的折子,也有密函,不过大多都是探子送来的密报。这堆公文差不多能将其貌不扬,个子不高的华怀恩活活给埋了。
华怀恩从折子后抬首,笑道:“王妃,请坐。”左思思坐到华怀恩斜对面的木凳上。
侍女送上糕点和燕窝粥,为华怀恩沏了一杯新茶,躬身告退。
书房里剩下他们两人,左思思见怪不怪地低声问:“不知军师请我来,所谓何事?”
“和晋王妃说话就是痛快。”华怀恩笑言。
第130章 光芒之海
更新时间2014-3-7 16:33:54 字数:2041
原来在北梁和南朝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还有一个军事实力很强的大国终于耐不住寂寞,向两国边界小城隆城进犯。
在南朝与卫国的边境,卫军时不时地小打小闹,做些扰民的举动,搞得南朝边界小城隆城不得安宁。卫军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一支一百来人的军队冲入南朝边界,抢劫的抢劫,放火的放火,抢人的抢人,一抢完就跑了,等到南朝大兵到来时,只有望尘而叹的份儿。
狡猾的卫军还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边界守军被他们整的够呛了。虽如此,卫军似乎不打算出兵压境。即使是这样,可苦了隆城的百姓,住在这儿不得安生,还时不时地担心掉脑袋,半个月功夫,隆城百姓少了一大半。卫军现下是一头饿狼,谁也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养成猛虎。
正所谓:防患于未然。
朝廷发兵边界隆城,抵抗卫军的无赖行径。
而今战事吃紧,宜速战速决,切勿拖延。
左思思起身望着沉重的舆图,长叹道:“大好河山,在舆图上便成了星星点点。”
华怀恩淡然道:“王妃可有退敌良策?”
“此话怎讲?”左思思装糊涂道。
“王妃是王爷手把手教出来的,老臣想王爷是断然不会教一个无用之人学用兵之道的。”华怀恩直言不讳。
左思思惊奇,夫妻之间的事儿,华怀恩何以知之。华怀恩笑了笑,道:“王妃莫多心,是王爷醉酒时无意间向老臣透漏的,老臣绝不是没有节操之人,什么话都对人讲。”
看来喝酒误事,想起南宫烨醉酒的癫狂样,仍心有余悸。但让人揪心的混蛋却失了音信,故意躲起来让人担心,左思思总是这样自欺欺人的相信自己。
左思思大大方方道:“能把王爷灌醉的人,王爷定是乐意喝醉。”
华怀恩呵呵一笑,道:“老臣从前不知晋王为何从不喝酒,还以为他是自视清高不屑于俗人鬼混。直到他来找老臣诉苦,说着平淡无奇的话,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废话,说得老臣莫名其妙。不管了,晋王来找自己,老臣总得相陪,清谈无酒岂不抹杀了良辰美景,那晚,我们俩喝得烂醉如泥,老臣这才见识了晋王醉酒后的癫狂样,实在令人瞠目结舌,不敢恭维。”
“华军师是将此事当为美谈了吧!”左思思轻笑道。
“在下若这么做,王爷还不揪掉老夫的一把胡须。”华怀恩调侃道。
两人相视大笑,短短几句话,默契油然而生。
左思思自然明白华怀恩的意图,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有人愿意和她谈论南宫烨就好。
相反,铁家军的态度却与华怀恩大相径庭。他们非常忌讳在左思思面前提及南宫烨,生怕她受不住似的。他们刻意为之,反而让左思思有些失落。其实自己没有这么脆弱,她本不相信南宫烨殉难之事,再说已有了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抑郁的生活下去。可他们一听到南宫烨的名字,就像听到了十恶不赦的恶魔,避之不及,缄口不言。落荒而逃是他们常常上演的戏码,没有人愿陪左思思唱下去,左思思只好作罢。
“华军师善谋略,连商洛都束手无策,吃了不少哑巴亏。我想军师已有良策,不知我说的是否与军师心里想的一样。”左思思嫣然笑道,指着舆图上的定沧关说,“定沧关是南朝的门槛,商洛能轻易踏破这门槛。无非是出了卖国的贼子魏忠民,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定沧关。他们拿下定沧关,对我们来说危险之极。奈何商洛只知攻,不知守。一味地进犯居清关,他手下的将士残忍地虐待定沧关的子民。烧伤抢掠无所不作,更可恨的是,他们自从有了定沧关,便自作聪明地逼迫定沧关百姓贡献粮饷。定沧关子民为何要对敌国低头,不过是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低头就是掉脑袋。商洛凶残,从未善待过他们,他们卑贱如蝼蚁,提心吊胆的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有谁愿意时刻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屠刀之下,任人宰割,命只有一条,丢了就没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还有一条命,总有报仇的机会。眼下赢得定沧关的民心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们敢反抗留守在定沧关的北梁将士,定能解居清关的燃眉之急。若是我们手上有别的筹码,北梁大军定会不攻自破。给商洛的致命一击最好是他的皇位,谣言能杀人于无形,若是他的皇位来历不明,再凭空出来一个跟他争夺皇位之人,北梁军心不久便会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