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思觉得背后有道善意的目光,缓缓回头,当下四目交错,千言万语尽在一眼中。
她错愕不已,断然未想到南阳王世子,竟会鲁莽地带着出身歌坊的美姬,光明正大地在九华殿招摇。
不多时,大家审研的目光从左思思身上移到南阳王世子那一桌。
宫宴还刚开始,殿内早已热闹如市,不知是因过节还是别的什么。
少帝端坐在御案后,琼浆玉液,珍馐美馔,一一盛放在御桌上。少帝轻啜一杯美酒,专心地欣赏歌舞美人,朦胧轻纱下玲珑曲线在红烛辉映下,有着致命的诱惑。
居中一人气度雍华,翩翩似仙子,脸上虽蒙着碧色纱巾,一双流光四转的媚眼却有着刻骨铭心地震撼,她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明眸。
殿里喧哗静止,所有人都凝视着殿中央的这名舞姬,如此动人,如此脱俗的女子,实乃尤物中的尤物。
舞姬似乎很享受众人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目光越炽热,舞得越媚人。那名舞姬旋转,旋转,不停地旋转,碧色纱巾飞起,众人的眼神也飞起,飞到南宫烨手中酒盏,碧色纱巾刚好覆在酒盏上,再回看舞姬,舞姬已盈盈舞到南宫烨和左思思桌案前,南宫烨面无表情地递还纱巾,也看清了她的脸,握酒的手一时不稳,温热的酒撒在衣襟上,泅湿了绛紫色长袍,缀玉冠缨一下下晃动着,美人不言不语,瞬也不瞬地盯着南宫烨,却风情万种。
南宫烨锁定碧纱美人,怔忡出神,御前失仪,大不敬。
这些都被年轻帝皇一笑带过:“晋王身边总是美人如云,皇嫂你可要看紧了。少年时,晋王是名满皇城的第一风流王爷。他有种翻江倒海的本事,自从皇兄娶了皇嫂,皇城差点变成少女的泪海。”
“红粉佳人,自古英雄多求之。陛下是要妾身碎花碾打俏郎君么?”左思思仰脸而笑,好似方才的一幕是一出临时闹剧,不在她的生活轨迹之上。
少帝目光一闪,晋王妃如此识大体,懂分寸,处处为晋王留情,心下对艳丽过人的晋王妃存了几分好感。少帝和左思思谈笑晏晏,缓和了殿中窒闷气氛,也唤回了遥想中的晋王,晋王似笑非笑,“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语声落地,众人微笑,看他倜傥谦谦,风流俊雅,却这般知足常乐,对晋王妃敬爱有加,暗自羡慕两人伉俪情深,不离不弃。
左思思满意一笑,脸颊再次飞红,若不是前有天家威仪,后有六宫妃嫔、亲王贵胄之流,南宫烨早已拥她入怀。
只是,灯光下,两人心思各自洞明。
晋王妃执着酒盏,广袖遮脸,仰头一饮而尽。晋王醉眼笑看晋王妃,好似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少帝话锋一转:“诸位爱卿可曾猜出此人是谁。”少帝手指着绝色丽人,丽人初绽一丝笑容,如兰蔻绽放,琼华美玉。
瑞亲王彻底恍然,但终究一句话脱口而出:“宁舒郡主。”
宁舒郡主,常山王嫡女。
泰康六年,常山王和侍从在城外紫竹林纵马驰骋,意兴正好时,此马却狂性大发,箭一般窜入紫竹林深处,跃入断崖,马毁人亡。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时还是太后的萧氏乍闻噩耗还不信,直至亲眼见到常山王血肉模糊的尸体时,她才信了。
太后萧氏一夜间哭瞎了双眼,无泪可流,无需再流?
宫中奇人萧太后连夜搬出宫殿,迁入行宫,虔心礼佛,为她那可怜的幼子广积阴德。
出于对常山王的疼爱,萧太后将年幼的宁舒郡主收养在身边,悉心教导,跟在萧太后身边的宁舒郡主从此幽居。随着常山王英年早逝,宁舒郡主的名字不再被人提起。
今夜,少帝出人不意地将幽居多年的宁舒郡主,推至众人面前,别有一番深意。
宁舒郡主大大方方地朝帝皇和各妃嫔、众亲王世子行礼,行为举止止于礼。
“咦”地一声,紧接着有低微的语声传来,左思思望向声源处,见是南阳王世子所带的美姬发出惊疑声,“宁舒郡主和淑妃长得真像。”
长得像么?
细细打量下,确实有着七八分相像。淑妃眉目如画,脸上虽画着淡妆,着素色宫装,仍掩饰不住她的雍华气度。再仔细瞧下去,两人却大不同,宁舒郡主虽美,却美得极俗,皇家气度在她身上丝毫不见。
少帝笑声朗朗,轻唤道:“宁舒,你回来真好。皇奶奶多亏了有你照顾,才如此康健。”
宁舒郡主嫣然道:“太皇太后洪福齐天,深受天恩,自然福寿齐天。理应是宁舒沾染了太皇太后的光辉,才能沐浴皇恩。”
第9章 宁舒郡主
更新时间2013-11-7 6:19:54 字数:2189
少帝开怀大笑:“知恩图报,性善也。宁舒,朕赐封你为平阳公主,食邑三千。来,朕敬你一杯葡萄美酒。”
一语出,四座恻然。
少帝竟对宁舒郡主如此疼爱,自然格外看待这位孤守清规的常山王嫡长女。
宁舒郡主柔顺低头,脖颈弯成诱人弧度,似天上新月。
宫女捧上夜光杯,十年佳酿在杯中越觉香气撩人。
少帝和宁舒郡主对饮,一干而尽。
酒入肠,宁舒郡主光洁的脸颊上沾染了绯红,似三月桃花。
少帝目光移向妃嫔桌案处,只见单空着百鸟朝凤案,那虚设的凤藻玉案引人猜想,诸妃面色不一,见少帝望住空虚的凤藻玉案,又无请为宁舒郡主另设一案的意思,彼时诸妃都有些不自在。
紧邻凤藻玉案之侧的淑妃,笑睇宁舒郡主一眼,淑妃笑得温婉:“人人都说,南朝有三宝。千古名剑,诸子百家,太平盛世。陛下,恕臣妾愚见,臣妾偏偏觉得佳人难得,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之人,堪堪盛世明珠。宁舒郡主容色艳丽,真真气煞臣妾。”
淑妃当众对少帝撒娇撒痴,众人亦见怪不怪,少帝真只差将自己的一颗心捧到淑妃脚下。
一语未发地荣嫔逮着机会插进话来:“淑妃娘娘说得极是,宁舒郡主整日留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耳濡目染,自然深得太皇太后真传,想当年太皇太后可是艳惊两朝的奇女子。”
少帝微挑眉,目光幽深,似自言自语:“皇奶奶风华绝代,岂是旁人可以攀比的。”
荣嫔始终想不出少帝为何瞬间变色,愣了半晌,身边之人拉拉她的衣袖,荣嫔慌地磕头谢罪,呼啦啦一众妃嫔七嘴八舌为荣嫔脱罪。
荣嫔虽心直口快,但心肠软,又不受少帝恩宠,没有人愿跟一个不受宠的嫔妃争风吃醋,乐得在少帝面前做好人。再说,荣嫔母家富裕,进宫后对各宫主子出手大方,宽容宫女太监,在九重宫阙中,人缘倒是极好的。
少帝素知荣嫔心性,不再做计较:“宫中嫔妃就属荣嫔胸中墨香少,性子耿直,直性子之人容易吃亏,吃点墨水倒不是什么坏事,朕就罚你,抄三个月的佛经,每月将抄好的佛经送至太皇太后那里。”
荣嫔喜极而泣:“谢陛下。”
协助淑妃执掌六宫事理的和妃开口了,她淡然道:“陛下,天色已寒,宁舒郡主衣衫单薄,怕是经不住殿外寒风摧残。”
少帝淡淡笑着,马上就有内侍来请宁舒郡主到偏殿更衣。
“北梁皇太子入殿。”内侍绵细悠长的声音在九华殿内被拉长。
衣袂带风声,一锦衣玉冠之人昂然走入大殿,身侧只跟随着黑衣黑袍,脸似铁柱之人,握在手中的白剑格外引人注目。
九华殿,严禁外臣佩戴利器入殿。而这位北梁使者,却堂而皇之地亮着他的一口宝剑。
“北梁使者太猖狂了,怎能如此蔑视南朝国法。”
“谁说不是?”
“听说北梁军民恃勇,一介匹夫都能举起四羊方尊。”
“北梁蛮荒之地,岂可与煌煌南朝同日而语。”
“蛮子轻敌。”
“北梁使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择举国同庆之日到来,必有所图。”
“早有人密报,北梁皇太子把持朝纲,帝位形同虚设。”
……
说话声清晰入耳,左思思一字字听在耳里,不远处的北梁皇太子却不动声色,仿佛他们在说的事完全与他无关,亦或是北梁皇太子擅长装聋作哑。
只见北梁皇太子但笑不语,深邃目光直逼御座之上的少帝。
少帝亦迎难而上,两人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突兀、狂野。
北梁皇太子妖冶一笑,用曼陀罗花喻指他丝毫不过分,北方之人皮肤粗糙,性豪爽,而北梁皇太子肌肤晶莹似雪子,眉似秀丽山峰,墨晶似的乌发长及腰间,狭长眸子淡漠地令人心寒。
这张妖冶之极的脸却是张男子的脸。
北梁皇太子貌若妇人,果然名不虚传。
皇太子侧眸,眼角余光扫过殿中众人,漫不经心地睹到了晋王亲昵地与晋王妃咬耳朵。
北梁皇太子倾城一笑,冰雕似的人儿变成三月春风,柔软而清凉。
晋王妃艳重天下,但瞧她华丽衣裳披在风流身段上,浑然天成。晋王妃似乎被一道寒冷目光冰冻,一时间手脚发凉,惊出一身冷汗。她蓦然抬眸,对上北梁皇太子别有深意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