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木屋前,这间木屋普通得随处可见,走在外面,有时会不屑一顾。左思思此时变得异常小心,她趴在门边听了半天不闻任何声响。于是,大着胆子推开了那扇木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屋里,关上门,来回逡巡,屋里什么人都没有。她明明瞧见白袍闪入木屋中,此刻屋里却没人。
左思思在屋里转了老半天,没有任何发现。她不信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凭空消失,到底哪里会有秘密通道呢?她东敲敲西看看,床板有微弱地响声,左思思拔下发间簪子,出手如电,射中一活物。左思思轻悄悄地走过去,鄙夷地盯着那只小白鼠,忽然,眉头舒展,如醍醐灌顶。
她撬起床板,一条黑黝黝的通道出现在眼前,原来床下别有洞天。左思思爬上床沿,跳了进去,落在台阶上。她摸黑走下阶梯,扶着冰冷光滑的石壁,越走到下面越宽阔,她逐渐走到光源处,一支支点在铜架子上的红烛照亮了地下甬道。一点水,落地有声。左思思不敢掉以轻心,一步一思量,循着地上未干的鞋印一步步漫入密室。
她忽听到低低地谈话声,仿佛发生了争吵,说话之人并不愉快。
“太子已班师回朝。”
“你在赶我走?”嘶哑的嗓音,像是被人割破了喉咙,每个字都模糊不清,让人听得难受。
“你不回去效忠?倒在这里逍遥自在。”洛君城一贯的温润嗓音,听起来特别悦耳动听。
“回去便要做选择,爹一定会逼我在太子和钱皇后之间做个明智的选择。”
“钱皇后秽乱深宫,早已弄得怨声载道,明摆着的事实,还需要做选择么?”洛君城不屑道。
“钱皇后是我的姑母,我不能一意孤行。”
“愚忠。钱氏手段狠辣,待人刻薄,多疑狡诈。你是她那隔了一层肚皮的侄子,她岂会真信你。”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逼着我做选择呢?我可不可以不用活得那么累?”那人不耐烦的说着,语声透着些微无奈。
“可以,你将手中兵权交出,从此没人再管你的死活。命比纸薄,这不会说话,巴掌大的虎符,却是能让他们俯首低眉的信物,等你跟他们扛上的时候,这兵权就成了你的救命符。”洛君城说得直截了当,无意轻视他。
那人怔了怔,默然半晌,低低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倒是要好好的利用这兵权。”
“至少不能把兵权当做门面。”洛君城快人快语。
“太子不会派了你来当说客的吧!”那人笑问。
只听洛君城叹息一声,哑声道:“在皇权面前,连亲情都变得脆弱不堪,更别说其他的。子弑父,父弑兄,弟霸嫂,嫂弃子,子憎母。这天家早已没有了人伦纲常,更遑论人间真情。”
“自知罪孽,却解脱不了这万恶的业障。”那人撕碎般的嗓音却不再那么刺耳了。
“太子回京路上,躲不过杀戮鲜血。”洛君城冷冷道。
“比之杀戮鲜血,断绝血亲关系算得什么罪孽。”
“听你这话,我们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洛君城淡然道。
“本将军擅长骑术,喜欢在大路上长驱直入,本将军怕阴沟里翻船。”那人直言不讳的说道。
洛君城讪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错,这句话终身受益。”那人拍手赞同。
洛君城大笑,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坐上将军位置的?”
“能者居之。”
“卫国人才满堂。”
“佼佼者屈指可数。”
“手握兵权的人要得不止这些。”
“朝廷想要的,钱氏家族刚好能满足他们想要的。”
“各取所需。”
那人叹息道:“别说得那么世俗。”
“谁叫我们活在世俗中呢?”洛君城颇多感慨,苦涩而笑。
“想想你的牡丹花,芳香满园。翩翩君子,窈窕淑女,多登对。”
“时世造人,连我们的钱将军都懂得调侃了。”
“不像某人居心不良。”
“我哪里居心不正了?”洛君城不平道。
那人用两只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圈,恰好将洛君城包围其中,缓缓道:“全身上下。”
第36章 灰衣人
更新时间2013-12-5 21:19:52 字数:2137
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左思思却听得胆战心惊,再怎么说她是在偷听,万一被发现,难逃杀生之祸。她到了此时才知,原来洛君城已投靠了卫国太子卫琛,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府的座上宾。她没来及问洛君城巨大的财富出自哪里,心已明了。卫国多盐商,海上航运繁荣,是个富庶的天堂。洛君城那富可敌国的财富,想必卫国太子帮了不少忙,卫国太子需要有人甘愿当他的亲信,为他扼住卫国的船商,以防他们独大,藉此要挟朝廷。两人各取所需,不亦乐乎。一夜间拔地而起的洛君城,为卫国太子肝脑涂地,用卫国的剑来割破南朝的银脉。想到此,她手足冰冷,忽觉多年的感情敌不过时间。这段日子,洛君城曾对她旁敲侧击,反反复复地打听南宫烨,起初,她以为洛君城是关心她的缘故,才会事无巨细的问她,到后来颇觉烦琐,也曾不耐烦地赶走洛君城。所有的过往,都没有此刻来的骇人。她背倚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落,跌进乱石中,尖尖的石头刺破了衣裙,划伤了水葱似的的素手,左思思只是空洞望着那黑黑的洞穴,伸手不见五指。
她眼前一黑,顿觉不妙,可是已经迟了,左思思来不及惊呼,便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拍昏了过去。
左思思被悄悄的一走,石屋里的蜡烛只是微弱地晃了一晃,好似眼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他们依旧在喝酒,喝得兴致高涨,开始划拳猜谜,继而唱着不成曲调的俗词,却自得其乐。
石屋门一开,灰衣人已到了洛君城跟前,洛君城忽见身材高大魁梧、面相狰狞的灰衣人,直挺挺地站在自己跟前,一口气全呛入了咽喉。洛君城不住地咳嗽,脸变得通红。
灰衣人居高临下的俯视洛君城,幽灵般的声音飘了出来:“江洋大盗也会有脸红耳热的时候,真真是百年一见。”这露骨的话里,难掩轻蔑之意。
洛君城似乎习惯了灰衣人的刻薄尖酸,不与灰衣人计较:“阁下到此一游,要喝酒么?”
灰衣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在下不随便跟人一起喝酒。”
洛君城刚要倒酒的手僵了一僵,尴尬地放下酒瓶,呵呵笑道:“阁下最近越来越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灰衣人不动声色道:“在下少交情,自然不会有人出卖在下。”
洛君城敛眉,低声道:“阁下交情少,认识阁下的人怕不超过五人,难道阁下就不担心老了生病时,谁会为阁下端茶送水。”
灰衣人轻笑:“在下年纪轻轻就想着老去的光景,人生岂不无趣得很。”
一直被冷落一边的钱将军见两人刀锋相见,逮着机会就插进话来:“我说,本将军好歹生了一张俊秀的脸,你们两人怎能无视本将到如此地步。”
洛君城与灰衣人齐声道:“你想怎样?”
钱将军拍着石桌唱起:“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灰衣人悄声对洛君城说:“钱将军什么时候进夫子庙了?”
“夫子若活着,见了他也会头疼。”洛君城呷了一杯酒,神清气爽。
“本将还从没见过死了一千多年的人从坟墓里爬出来。”钱将军高兴地说。
“钱将军遇见的人通常都是死而复生的。”灰衣人面无表情地说着。
钱将军气得背过身,一口上好的竹叶青全喂给了大地,他冷冷道:“说话也带一把利剑,不怕割伤了自己的舌头。”
“在下的话若是一把利剑,钱将军早已被伤得体无完肤。”灰衣人死灰色的眸子不泛一点光。
“损人利己,阁下不担心因果报应么?”钱将军如是说。
“比起损人不利己,损人利己已是明智之举。”灰衣人眸光转暗,目光如寒潭。
钱将军忽觉置身冰窟,哆嗦着道:“这是一点也不让人。”
灰衣人面不改色,冷冷道:“在下的眼中,人只分为两种,活人和死人。”
钱将军不悦地望着灰衣人,冷声道:“阁下的生活多无趣,将人等级分明,连楚河汉界都对阁下的奇怪想法,望尘莫及。”
灰衣人耸了耸肩,语声里透着些许失落、萧索:“钱将军的生活想必同在下的有天壤之别。”
钱将军忽然笑出了声,他以前从不敢在灰衣人面前大声笑,总觉得这家伙能压住他内心的欢喜和快乐源泉。但此刻他实在忍不住了,所以他笑着说:“本将军的花花世界,阁下是不屑于染指的。”
灰衣人眸子一转,盯视着坐在石凳上的钱将军,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钱将军搁下手中酒杯,转首对洛君城说:“你说,皇太子是怎么将他招入麾下的,想必当初一定大费周章,只差用周礼来迎接他。”
灰衣人抢着说:“不敢当。皇太子对在下有再生之恩,对在下来说如同再生父母,在下自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