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有胆量,何不去父皇面前说是非?”卫琛扬起眉头,他望着他,好似看到了脏东西一般,懒懒笑道,“你大可以说本太子的母妃,当年是用撩人的舞姿和勾魂的歌声蛊惑了圣上,迷得圣上神魂颠倒,醉生梦死。可惜啊,纵使本太子的母妃用了不光明的手段,但也盛宠一时。总比某些人在宫中老死要好得多,寂寞宫墙,数着宫砖度过漫长黑夜,真真是悲哀之极。”卫琛一番话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骂回去。
气得嚣张跋扈的钱子书直打哆嗦,身子微微抽搐,心口似被人活活地剜了一刀,撕裂般地痛楚涌了上来,他耳畔传来卫琛切切的讥笑声,少年人终究忍不了他人的轻蔑和煽惑,他恨声道:“若不是圣上子嗣稀薄,你未必能坐上太子之位。自古以来,登上皇位的不一定都是太子,废太子多得去了。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来之不易,微臣还请殿下珍惜您的太子之位。”
钱子书当着卫琛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当真是口不择言,怒极,气极。不过,在卫琛眼里,钱子书能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番话,不就是仗着他钱氏家族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
“本太子多谢钱公子的提点,钱公子身份贵重,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切勿在烟花柳巷中掏空了身子。”
第211章 力挽狂澜
还未到子夜,夜色已经阴沉沉的吓人,那黑,黑得人毛骨悚然,不见天日的黑暗攫取了人的神智。
南宫烨饮尽最后一杯酒,酒壶已空空,对面的卫琛早已踏上噬血的征途,去成就他的帝王业。
他踩着宫纱灯下支离破碎的光影,.坐更的侍女倚着软榻而睡,他轻轻地拐入内室,罗帐四角垂下珍珠流苏,有几绺拂在南宫祯面上,侧着身子歪躺在榻上的左思思伸手拂去那流苏穗子,如云青丝铺散在枕间衾上,一绺流苏穗子飘浮其上,点缀乌黑发丝。
左思思听到微微声响,不用回首她也察觉到他的体贴和小心翼翼。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身子,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后,酥酥的,暖暖的。南宫烨抚上她罗衫半褪的肩头,丝滑衣料下的温香软玉,多少年了仍然令他无限眷恋。
“怎么还不睡?”南宫烨语声温存不改,他贪恋她的气息和温暖,闻着淡淡的发香,将仅存的一线理智攥在手心。
“你今夜也要去卫皇宫么?我听到你跟无风的谈话了。”左思思颓然叹息。
“有无风在,我即使打不过钱太后的人,也能全身而退。”
她单薄的后背贴着温热胸膛,感觉到身后之人的一线温情,她赌气道:“我跟祯儿留不住你,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说完,她掰开他环在腰间的手,想起身,头皮一阵发麻,这才发现南宫烨压住了她的丝发,她又是生气又是懊恼,气鼓鼓地斜乜了他一眼。
南宫烨痴笑一声,起身,笨拙地用绿丝带束起左思思如云青丝,左思思坐起身子,四目相对,目光交汇。一时间还未说出口的话彼此都已明了。左思思扑入南宫烨的怀里,伏在他的胸口,手指扯着他玉冠下垂落的长缨,柔柔地说道;“我们娘儿俩可是眼巴巴地等着你回来,你要是敢把自己搞得像个乞丐似的回来,抑或是弄得一脸脏兮兮,你看我会不会带着祯儿去找洛君城。”
“这世上除了我敢要你,没人再敢碰你的。他是有九个脑袋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连我的妻儿他都敢觊觎。”南宫烨咬着左思思的耳朵说,低低的语声只有左思思能听到。
左思思抬起脸。触到南宫烨笑谑的目光。恨得牙痒痒。他是吃定了自己离不开他,才这么笃定不管他做什么事,她都会支持他。
“好了,不要生气了。让我再抱会儿,一盏茶后我便走。”
左思思心头纷乱,来不及出言反驳,兜头兜脸的熟悉气息压了下来,她只觉被人夺了气息,他已吻了下来。
烽烟起,四方乱。
长明宫中钱太后站在御座前,居高临下地遥望朱红色的宫门,虽然她站得再高也看不见那扇宫门。但她仍然固执地遥视着那扇决定生死的宫门,她知道卫琛一定会从那扇宫门破门而入,以显示自己的名正言顺和拥护正道的殷切之心。
震天的喊杀声、兵器交接声、凄厉的惊叫声、刀入皮肉的撕裂声、马踏天阙的达达声,交织在这片兵荒马乱的天地间。
李公公忧心忡忡地说:“太后娘娘,您还是快逃吧。这里老奴拼死也要拖住他们,您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逃?逃到哪里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哀家到哪儿,哪儿就有追兵。哀家宁可一死,也不愿受人凌辱。”钱太后身着隆重的宫装,绣金描凤的宫装上金光灿然,一身的雍容华贵是她最后的尊严,也是她仅有的自尊了。
“如果不是狼子野心的燕亲王擅自开了九门,废太子的兵马哪能那么容易攻入宫阙。”李公公咬牙道,一双充血的眸子血丝遍布,恨不得抽他燕亲王的血,啖他的肉,食他骨髓,方解恨。
“好了,好了,如今怎么骂他,都无济于事。是哀家轻信外人,让他有可趁之机,想不到哀家纵横朝堂半生,最后竟栽在亲自调教的儿子手中。”钱太后喟然叹息。
“太后娘娘您当年就是太善良了,没有及时折断废太子的翅膀,才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李公公凄然说道,满心的酸楚骤然涌上咽喉,直冲眼眶,干涩的眸底泛起一阵水雾,模糊了双眼。
“你这到底是夸哀家心慈手软,还是骂哀家优柔寡断。”钱太后懒懒笑道。
大敌当前,两人相视,竟说些体己话,反倒将眼前的乱军置之不顾,任凭外面杀伐之声惊天动地,风云涌动,他们依然谈笑风生,说着此生最漫长、最真心的话。
“娘娘,您知道老奴不是这意思。”李公公泫然欲泣,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红,黯淡无光的眸子燃起星星之光,看得钱太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不到老辣的李公公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太后娘娘,太子的人马冲破了最后的防线,正朝长明宫冲过来,您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禁卫军都指挥使方元良浑身浴血地滚到殿前,诚惶诚恐地抬眸凝望着岿然不动的钱太后,半日不见,铁骨铮铮的男子满脸疲惫,血性的面上潜藏着忠心耿耿。
“笑话,哀家生是先帝的人,死亦是先帝的鬼,区区一废太子,哀家难不成要抱头鼠窜,一辈子都生活在恐惧之中。”钱太后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那一抹讥笑刺入方元良眼中,有着异样的痛楚。
失血过多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内心的疲惫,健壮的身躯轰然倒塌,李公公急忙奔到方元良身前,颤巍巍地扶起他,拉着他的手,喃喃说道:“方元良,方元良,你醒醒啊,你快醒来。”
李公公哭哑了嗓音,方元良也只是强撑着一口气,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瞪着头顶的雕梁画栋,有气无力地说道:“李公公,我先……我先去了。”
李公公慢慢地阖上方元良的双眸,忽然生出兔死狐悲的悲哀,他大叫一声,抱着方元良的身躯痛哭不止。
恢弘的大殿内只余李公公凄惨惨的哭声,守护钱太后的十二名侍卫悚然动容,不禁掩面流泪,死亡的阴影在这间大殿弥漫,生生地扼住人的脖颈,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耳里嗡嗡嗡,殿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被隔绝,任殿外发生天翻地覆的宫廷政变,血流成河的惨象,殿内只是流淌悲伤的泪水。
咄的一声。
一支利箭不偏不倚地飞向钱太后的面门,钱太后身子微侧,利箭堪堪擦过她的肩头,射入身后的珠帘,泠泠有声,殿内顿时寂静,静得连利箭掉落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辨,似人发出的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李公公惊魂未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支利箭消失的方向,等回过神来时,恰好看入身穿黄金锁子甲的卫琛冰寒的眸子,幽黑带蓝的眸子戾气大盛,李公公扔下方元良的尸身,连滚带爬地逃离卫琛的眼角余光,畏畏缩缩地躲到十二名侍卫身后。
这一幕看在卫琛眼里,多么可笑,没么愚蠢,都到这时候了,才晓得害怕。卫琛饶有兴致地望住失张失智的李公公,嘲笑道:“李公公,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不长见识,窝窝囊囊的样子,像极了过街老鼠,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跟着什么样的主子,本太子手下若是有这么丢人的手下,早就羞得无地自容。”
“你大张旗鼓千辛万苦地打入皇宫,就是为了指桑骂槐,在哀家卖弄你的口舌?”钱氏以太后的庄严迎视意气风发的卫琛,话语里的轻蔑和不屑一如从前,她从来都未将卫琛放在眼里,即使此刻他率兵攻入皇宫,杀得钱氏兵马哀嚎遍野,惨不忍睹,钱太后依然睥睨众生,高高在上的端庄模样深深地打击了卫琛的热血。
他只觉得胸中憋着一口气,沉郁之气压得他无法吐纳,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眼前万恶的钱太后,若不是她从小严厉管束他,告诉他这不行,那不行,处处约束他,常常冷不丁地嘲笑他,不动声色地鄙视他,他又怎会到了二十七岁,仍然不敢逼视钱太后凌厉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