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头顶,庞然大物破开云层出现在我们头顶,手中的旗狠狠划下。与此同时,树林中万箭齐发,带着火种的酒罐如一颗颗逆向滑行的流星,撞在战舰上便借着火势熊熊燃烧起来。天人的炸弹也在同一时间里噼里啪啦落下来,只是树林里枝叶相接,他们看不清楚我们的位置,炸弹大部分落空,没有造成多少伤亡。
听着战舰里的惨嚎,我突然产生一种变态的快-感,匍匐在壕沟里兴奋得浑身颤栗。花鸟苑趴在我旁边,不动声色地往远处挪了挪。我白他一眼拎着刀就朝赶来支援的军队冲了上去。只是这些家伙大多在船上忙着灭火,一时没了战斗的心思,只有几个散兵六神无主地在树林里乱窜,很轻松就被解决掉。
一两点异于鲜血触感的冰冷液体掉在脸上,我心下瞬间凉了半截,抬头看向天空,越来越密集的水滴落在脸上,将我的侥幸全部扑灭——上天仁慈?或又对我不仁?居然在这个时候下起雨来。
我满身血腥地拎着刀站在那里,一时无措。天人那边爆发出小小一阵的欢呼,将士气带动到顶峰,然后他们就骂着各种不知哪个星球的脏话冲了过来。我机械地挥了几下刀,手脚有些发冷——这次诱敌深入赌上了几乎全军兄弟的性命,这场雨来的可真是及时。手臂突然被大力拉住往后扯过去,我反射性想挥刀,转头便看到桂一张被烟熏火燎得黢黑的脸。
“你做什么,还不快撤退。”
我满嘴狠话就被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战场上什么最重要,不是武器,不是战略,而是士气,丢了士气连横冲直撞的本钱都没有,还怎么打仗。之前我们狠狠挫了天人的锐气,士气大振,只有五分的胜算也增至七八,如今一场雨下来,不单坏了我的计划,更要了全军的命。
我脑袋几乎无法思考,被桂一路拖拽着拉回壕沟,花鸟苑火急火燎地冲过来,一张温柔的脸也再也挂不起笑容,倒是肃穆到绝望。他将手放在我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只说出四个字:“天要亡我。”
我抬头从树叶中看着天上未退的月色,耳中爆炸声渐渐明晰,我出神地低声喃喃:“月瘦云痴,风脆雨香……没有连天炮火倒是不错的意境。”
天上有月亮,怎么就下起雨来了呢?
目光转至天人战舰上渐渐被熄灭的星火,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真是给我面子,依稀记得前月还瓢小雪花,才过了多久,这就下起雨来了?我猛地扭头往松平那边跑过去,将三根牛筋拧在一起,迅速绑在两棵高树之间。
花鸟苑跟着赶过来,声音倒是焦灼:“凤,你做什么?快撤退吧!”
我抬着头看向那艘战舰,心下冷哼:“大五郎,我从来不信什么天要亡我,老子要活下去,带着兄弟们一起,谁都不能挡老子的路。”包括天意。
“什么……不要乱来,你身上还有伤!想死么?!我们不会有事的,银时他们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只需要在这里等就可以!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
花鸟苑在作战上一向于我有高得不科学的默契,不必我多说,他便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再没功夫与他纠缠,捞起酒坛捆在腰间,将布带狠狠勒了勒,然后拔了歪斜在一边却依旧燃烧着的火把朝头顶一指:“松平,你不是说自己力气大么,来试试你的臂力,能不能把我送到那上面去。”
“凤你冷静点儿……”
我歪头看向花鸟苑:“你不该说这些话,这个时候给兄弟把弦张紧了!援兵到达之前我非弄下他一艘战舰来不可,否则不是被银时看扁了?!”
松平可没有花鸟苑那么瞻前顾后,听懂了我的意思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立刻拽住我的腰带按在牛筋上就往后拉,还招呼着旁边几个家伙一起帮忙。腰后的力道渐渐绷紧,我有点儿庆幸为了让胸腹看起来齐平在肚子上缠了那么多纱布,不然非得给这些大老粗勒死不可。
“松平……村田!你们也疯了?!他是去送死,你们快住手!”
“哼,你别在一旁碍事,这小子什么时候死在战场上,我就什么时候请全军吃金枪鱼刺身吃到饱!”
松平蹬着地面用力往后拽牛筋,护着我的手臂青筋爆起,我几乎整个身体脱离地面,左耳传来树枝咔嚓咔嚓断裂的声音。
“小子,要放手了,准备好了没?!”
“放!”
我话音未落,背后突然传来强大的弹力,我抱着酒坛蜷缩起来用后背抵着牛筋,单薄的衣服被风刃割破,甚至触及皮肤。我没空理会背后的疼痛,眼前被愈来愈近的敌舰占满,离弦的瞬间在空中做个前翻滚的动作,狠狠一踏树梢便跃了过去。
“你们啊,现在就开始狂欢有点早吧……”
看清楚甲板上那些家伙惊恐的神色,唇角不由自主挑起一个近乎跋扈的弧度。一把将腰间的塞子拉开,高浓度的酒精倾斜而下,接触了火种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几个天人回过神来,不要命地冲过来,我一脚踹在最近一个人的肚子上,他立刻往后仰倒过去,这家伙块头儿太大,后面几个人便叠罗汉一般哗啦啦倒了一大片。
引起足够的骚乱,我摔了怀里的酒坛便磕磕绊绊地在甲板上乱窜,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的战舰让人无法辨别方向,找主舱室就浪费了我很多时间。等到把驾驶员和方向盘一起砍了这才松一口气。脚下的甲板突然晃了一下,然后猛烈地震颤起来,仿佛受了重伤一般,我顾不上被火燎上的袖子,马上往舱外冲——老子可没有跟这艘破船同归于尽的打算。
船身已经严重歪斜,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破坏船体的发动机它就支撑不下去了——坂田银时一身白袍,手里握着的武士刀还插在船身上,他仰头看上来,我低头看下去,恰巧对上他灿如星火的血色眸子,那之中火光闪动,似怒似悲,我包裹在厚厚的铁片纱布下的左胸便猛然震颤了一下。
不……那震颤或许来自更深的地方——穿透脂肪层,在血肉与骨骼之下,每天都平稳地跳动着支撑我的生命的东西。
坂田银时显然也惊讶于我的出现,脸上的表情变成狂喜又变得扭曲,然后他就像一发之后再也没后劲儿的炮弹一样,撒手放开了用来砍战舰的刀,身体如慢镜头一般在我眼前掉落。
“……!”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拉他,没有成功,回看了一眼烧成一片火海的甲板,一脚踩上护栏,然后跳了下去——当然是瞄准先于我掉下战舰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在不明自己是否会就这样摔死的情况下,我竟然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白痴。
“银时,接住我。”
再开口时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无力感,胸腔震动着吐出几个音节,被提到的人却非常默契地张开手朝我伸过来。
先是指尖,然后十指交叉相握,到手臂,最后是怀抱。尚未将对方的气息嗅入口鼻,被我压在身下的身体已经猛地停止,皮肉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还有瞬间坂田银时的闷哼,都让我感到不舒服——我应该是乐于见他当我垫背的才对。
从落到地面到两个人缠在一起像车轱辘一样滚出老远,我都没有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疼痛,应该说几乎没有伤到——全程都被那家伙紧紧搂在怀里,而他自己也像用于安全器械的橡胶一样,严丝合缝地裹在我身上。
“喂!没死吧喂!”我顾不上还趴在他怀里,稍微支起身就上上下下地在他胸前乱拍,坂田银时脸歪向一边,任我捶了几下,颈后突然有股下拉的力度,将我又按回身下人的胸口。
炮火喧鸣,惨叫哀嚎,所有的一切却仿佛离我远去,就连混杂着浓重杂音的右耳都被坂田银时的呼吸与心跳声充满。我们两个就这么用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抱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他轻轻叹了口气——
“真好啊……还没死。”
坂田银时的话,与其说是在回答,倒不如说在庆幸。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庆幸什么。
***
攘夷军初战告捷,白夜叉一战成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寻和阿寻给的地雷!【。
☆、36免检猪肉达成
“面如冠玉,衣带当风,男女莫辩的面容在火海中恍若幻景,身手鬼魅,红衣加身,双臂缠绕着火蛇从天而降,宛如从地狱走出来的审判者,他的名字已然成为传奇——赤练火!”
京乐咏叹调般的尾音尚未落下,我已经不耐烦地抓过枕头往他身上连揍了两三下——这种传言在天人那里说说就罢了,居然特地拿来我面前说,而且还明显就是美化过的版本。
我知道天人那一方有个比赤炼火更为广泛的名字——火长虫——足以看出,他们对我的形容只有畏惧和厌恶。
虽说是大捷,但这一战我们赢得相当惨烈,凤家军损失过半,而冲锋队除了凤家军和坂田银时小队里残存了几个人,几乎全灭,至于还在“赶往救援的正规军”,我不知道……倒是连个影儿都没见到。
那之后的战斗也没有停歇,断断续续有残余的天人部队还会给我们找点儿麻烦,每天除了砍人就是养伤,我的胳膊原本就受伤不轻,砍人的时候不太怎么能感觉得到,下了战场就得用夹板绷带吊着,躺在床上立马半死不活。